“……在我们那个时代的中国,已经没有了皇帝。”许凡笑了笑,“欧洲的国王也都成了没有权力的摆设,只起一点礼仪作用。那个时代确实要比这里开明得多,民主得多,科技昌明,即使是普通民众,生活也是丰富多彩……”
“……在这里的人们看来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有的时候却很难接受。”许凡的笑容有些苦涩,“反也是如此。理念过于超前,也很难在这个时代得到认可。”
“您的意思是?”
“我很难接受帝制。”许凡坦然说道“我们几个人的关系,大致上可以以甲午为分界点。在甲午之前,我们四个人,可以说一直是很团结的,理念也很一致,那就是驱除满清建立民族国家。但甲午胜利,我们打败了日本,也制止了俄国对我国本部的干涉,在我们内部,也发生了巨大的分歧。”
“老师是主张君主立宪体制的,阿铁也支持,当然我想他的本意其实是想搞军事**……就是他这次兵变提出给铁卫军讲的那个玩意。大磊主张共和,并且提出要一步步取消私有财产,一切国家所有。我则认为先采取总统制共和国,建立强国基础,然后再逐步向议会民主过渡,实现主权在民。”许凡苦笑着说道,“但最终老师还是坚持了帝制。当然,经过这些年,我也不得不承认,老师的选择还是有道理的,但也带来了很多后遗症。这一次,这些问题就暴露得很清楚。专制政权不可避免的腐败,军人等实力派对绝对权力的迷恋,民众对权威的盲从和软弱,宪法和法制不敌强人意志……”
郑宇默默地点了点头。
“甲午之后,大磊开始是把这个分歧在他筛选的一些人里面进行了散播,用他那一套理念蛊惑了很多力量。他老师一直警惕军人干政,所以提出军政分离,设国防部来牵制陆海两军,一步步把老师架空。最终老师和我们都明白,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了,就一起……解决了大磊,也对他的信徒进行了大清洗。”许凡继续说道,“但那一次,包括甲午年的分歧,造成了我们之间原本团结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而原本支撑和凝聚我们整个复兴党的理念,从上层开始出现了瓦解。”
许凡叹了口气好在老师很早就计划,大致在建国十年后对俄国和日本进行一次大战,以确立国家的强国地位,并且彻底稳固政权。内部的大分裂,促使老师更加处心积虑,一步步半逼半诱地把日俄两国引上战争的道路,用外敌的压力来增加内部的凝聚力,这样他就不得不放纵乃至刺激激进民族主义。阿铁想必也是那个时候了机会,开始加速进行了准备。以我的判断,他还不至于想要对老师发动兵变,但一旦老师出现意外,或者病重,他有可能就会行动起来。”
“所以说,这一次的事情,其实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老师造成的。”许凡神色黯然,“葛少杰因为反对家天下和老师离心离德,所以一心要刺杀你,让帝制无法传承;肖枫和常胜,因为陈磊的事情,以及老师对军人的打压走向谋刺的道路;蒋文达,与老师有私仇,可也是被激进民族主义教育烧坏了脑子。国防军的青年军官,能够在穆铁的一声令下进京夺权,把枪口对着友军,也是因为老师放纵了激进的民族主义思想,让这些受过教育的军人有了的政治要求。老师终究不是神,他做的很多事情我自愧不如,可带来的恶果恐怕他也没有想到。”
郑宇看着这个黯然神伤的军部大佬,心中百味杂陈。
这绝不是一个天生的权力者。可命运的安排,却逼迫着他从一个性子散漫的阳光男孩走上了权力的角斗场,一次又一次地在命运的逼迫下作出并不情愿的选择。所以他本能地抗拒权力,逃避权力,但为了保护和身边的人,却又不得不去保护的权力,为了这一切,又不得不对很多曾经很亲密的友人下手。
这就是政治。
他和的老师与,一起杀死了的同学陈磊。
现在,他又和老师的养子,一起欺骗和打败了的,把对方推向法TING和刑场。
这一切,对这个人到底意味着?他还会有机会去追寻一直的梦想,周游世界,游遍世界的大江大河吗?
这些早了几十年的穿越者,莫名其妙的穿越,跌宕起伏的经历,多姿多彩的人生,在这个时代掀起了何等波澜壮阔的浪潮可当他们走到权力的独木桥上,却已经无法回头,旁边都是深渊,只有眼前那越来越艰险与寂寞的一条窄路。他们不得不杀死一切阻碍者,甚至为了争抢越来越狭窄的通路,杀死之前同甘共苦的同行者。
四个人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心身疲惫,黯然神伤的老人。他们真的幸福吗?快乐吗?值得吗?
许凡静静地看着这个青年,缓缓说道样?”
“难以置信。”郑宇坦率地说道,“但我这是真的。”
饶是许凡一贯沉稳,此刻也是一愣你不觉得匪夷所思?”
“确实匪夷所思。”郑宇干脆地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是您说的,我当然就要。而且更重要的是,很多疑问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
许凡的瞳孔收缩很多疑问?”
“对,很多。”郑宇很认真地看着他,“比如父亲对国际形势和清朝内部的情况把握得那么准确?为中国能够突然出现一支军事思想比西方还要领先的军队?为中国就用了这么二三十年,在金融领域就逐渐追赶上了西方的脚步?为中国可以造出比西方还要优秀的汽车?为父亲能在国外搞到那么多油田矿山?为中国可以率先在各种武备,尤其是军舰上,使用领先于西方的设计思想?为中国对于无线电,等新兴发明如此敏感,甚至经常走在世界前列?为父亲可以挖掘出好些国外的发明专利?为您会有那些民主民权的思想?太多了,太多了……”
许凡盯着郑宇,神色越发复杂。
“这个积重难返的老大帝国,居然就在短短二三十年之内脱胎换骨,一步步进入了近代化国家的行列,开始真正地追赶那些发展了两三百年资本主义经济的列强国家,这根本就不合乎科学。”郑宇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日本那样走极端的民族。日本人要学谁,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复制下来,甚至比原来的模板还要做得更好。可我们追求中庸,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慢慢来留后路,所以在学习西方赶超西方这个事情上头,按照中国原本的情况,恐怕至少需要一两百年以上的。可你们居然只用了二十多年就做到了。如果不是来自未来,那你们就一定是天降星宿,否则真的说不通。”
“更重要的,是你们这些人的想法真的和时代格格不入,我完全无法想像,即使是从小在国外长大,也不可能这么离经叛道。”郑宇认真地说道,“很多人都说你们是天降星宿,我原本也确实想着只能用这个来解释了。现在您说的这个倒是让我恍然大悟。”
许凡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
“小宇,现在我真的很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能让你真地吃一惊。”一向镇定从容的许凡,此刻脸上却满是挫折感,目光也满是不可思议,“你就这么信了?嗯?你居然就这么信了?你难道不觉得这事情匪夷所思?”
郑宇揉了揉眉心,很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叔,这一切摆在我的眼前,你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是我们无法理解的。既然如此,我的原则就一个,对于搞不清楚的,最合理的解释,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都可能是最靠近事实真相的。所以,不管您看,反正我是真信了。要不您给我一个其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