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我们走进了一条长长的石砌走廊。在走廊里,举手指着上面的穹顶说:“这全是15世纪的,可是您太累了,所以我不再讲这些历史来烦您。那些过去的事情太悲惨了,太悲惨了。”
戴文思对我耳语道:“千万别告诉她我家的事,不然我们要被赶出去淋雨了。”
我们走上了摇摇欲坠的螺旋楼梯,进入了一个圆形房间,显然是进入了一个塔楼,从外面看来是这座城堡中最明显的那种塔楼。
除了那个大壁炉里偶尔闪过一点刚点着的火光,这间阴森的大房里只有一根蜡烛照明。女管家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肯定我们不再缺什么东西了,就礼貌地道了“晚安”退出去了。
虽然我们困极了,可是这个卧室还是让我们感到惊奇,所以我们没有立即脱下衣服,跳到壁炉对面那张四柱大床上去睡觉,而是拿着女管家留给我们的蜡烛巡视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和屋内的摆设都非常古老。那张挂着帐子的大床放在一个高台上,占据了大半间房子。屋子一角放着一把精雕细刻的16世纪高背长靠椅。挂毯下面露出雕满花纹的石壁,但是什么都不如遮住了大部分墙壁的挂毯更引人注目。
当戴文思高高举起蜡烛照见这张挂毯时,我们都屏住了呼吸,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无比惊奇。
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挂毯。它不仅图样美丽,色彩和谐,而且保存得极好,从门边开始沿着圆形房屋的墙挂了一圈。最初我只是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但仔细查看之后,我就确定它描述的就是戴文思刚刚给我讲的那个中世纪野蛮时期的故事。
第一组描述的是韦纳伊战役,主角是布莱库城堡的主人西维尔和察尔波利伯爵。这位法国骑士周围站满了拿着兵器的人,其中一人手持察尔波利的旗帜。骑士本人正在向战胜者献上他的剑,战胜者的面孔躲藏在面罩背后。
第二组描绘的是西维尔受酷刑的情形。他被绑在一个架子上,紧闭的嘴唇显示了他忍受着难言的痛苦。西维尔后面站着邓岂耳?察尔波利伯爵,一个邪恶的人物,他双眉紧锁,脸上带着狞笑。
后面一组描绘了不幸的西维尔惨死的景象。最后是他的遗孀遭受伏击的场面—这个最震撼人心的画面结束了这一组画。
我转向戴文思。他好像着了魔一般盯着面前的挂毯,即使画面上的那些故事在他面前真实地重演一遍,恐怕也不能引起他更大的震惊。
他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斯图亚特,你明白这些画的意思。我并不迷信,可是这实在不可思议,令人毛骨悚然。你看看壁炉架上的那幅画。你会认为那是画上去的,而不是织成的。”
我抬头向上看,看到一幅更精彩的作品。那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画像,像和真人一样大小,站在那里,面向我们。他穿着15世纪的猎装,毛皮短上衣,腰束皮带,头戴羽毛帽,脚蹬鹿皮短靴。
我立即认出了这正是西维尔先生。从面容上看他大约35岁,严厉、坚毅,很有军人气质。他左手执弓,右手执箭。已经拉满了弦,仿佛随时可以射出箭一般。如果说其他几幅画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那么这幅画则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那肌肉的质感,生动的表情和自然的姿态都令人叹为观止。
戴文思惊呼道:“天啊!这下面还有字。我想这是古法语。斯图亚特,你能看懂吗?”
好在我熟悉中世纪的字体,我才能够辨认出这些不易看清的文字。我尽力翻译出下面一段话:“这幅挂毯是爱情与悲痛的结晶,是为了纪念被残害的西维尔,由他痛不欲生的遗孀埃斯于1433年完成。”后面是一串仿佛是中世纪巫术符咒般的神秘符号。
我看看戴文思,只见他面无血色,甚至连高举蜡烛的那只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我说:“我们出去吧,这间房子太恐怖了,我们要求管家换一间。”
戴文思好像为自己表现出的怯懦感到羞耻,他坚决地说:“不,不,斯图亚特,吹熄蜡烛,上床休息吧。明天早晨再仔细看看这些挂毯。”
于是我们脱下衣服,熄灭蜡烛,躺到了床上。
半夜,一道奇异的光照花了我的眼睛,我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我揉了揉眼,环顾四周,发现光是从壁炉上面挂毯旁边射进来的。
挂毯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光线集中在挂毯上那个引弓欲发的男人身上。这道光线也惊醒了戴文思。他从床上坐起来,拼命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着那个人像,仿佛陷入了极度恐怖中。他喊道:“天啊!斯图亚特,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也感到了恐惧,因为挂毯上那双俯视着我们的眼睛变得那样恶毒,显示出那样深的仇恨。挂毯中的那张脸已不再是一幅静止的画像,它能让你感觉到他的表情和动作,它看起来活生生的。
我惊慌地觉察到,那张充满仇恨的脸,那痛苦的眼神和扭曲的嘴唇,在短短的几秒钟内由憎恨而进入疯狂的神态。戴文思的指甲扣入我的肉里,他惊叫道:“上帝啊,它动了!斯图亚特,你看,它……”
这时我仿佛听见弓弦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垂死的惊呼和恐怖的喘息。随即光线消失了,房间又陷入一片黑暗中,伴随黑暗袭来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宁静。
我立即从床上跳下来,扑到桌旁,寻找我们昨晚留下的蜡烛。
我点亮了蜡烛,用嘶哑的声音呼喊戴文思:“没事了,老朋友,全过去了,过去了。”但在这一片寂静里,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
我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举着蜡烛,走到床边。戴文思少爷对我的呼喊毫无反应,我一开始不敢去正面看他。过了一会儿,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向着那零乱的床单上的一堆东西看去——那里躺着戴文思少爷,一支箭直直地插在他的心脏上,他瞪着眼睛,眼里充满了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