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婉声道:“嗯,姨娘回去歇着吧!回头二妹妹若有信来,我头一个就给你报喜!”
杜姨娘顿时眉色飞舞,喜笑颜开:“多谢大奶奶!我这心里正盼着呢!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信了!”
“可不光你盼着,老爷,太太都盼着呢!姨娘,回去歇着吧!”
我不敢回首去看杜姨娘的身形,因为每看一次,我的心就会揪作一团。她封闭了大部份二妹妹的记忆,一心以为二妹妹仍在孙家舒舒服服过着她大奶奶的日子。
世上的母亲,大都无私,爱子之心,能硬生生的把自己逼入绝境。
我想,如果这样能让杜姨娘活得开心些,我愿意瞒着她一辈子。
……
一个上午,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去了。
午饭,我一般摆在自个院里,这时学堂里的几个孩子便会陆陆续续的到我院里来。
我陪孩子们用过饭,消一会食,一般会习惯性的歇一会午觉。
女人啊,不论你活得多精致,保养的多好,年龄一年年大了,这精力明显不如年轻的时候。
然而今日,我却要出门回一趟娘家,得赶在落日前回来,所以不得不早些出发。
我之所以要回沈家,是因为,今日是我祖父的忌日。
……
我的祖父在沈家,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他为人极为圆润,仗义。年轻时凭科举出身,一步步爬上高位,创下赫赫家业。
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没有一个不服他的。便是我那官至三品的大伯,见到祖父,让他跪,大伯绝不敢站着。
倘若没有那次的劫难,凭祖父的身子,沈家如今应是四世同堂。
祖父生前最后悔,有两件事。一件是收留了一个不该收留的人;一件是拒绝了一个不该拒绝的人。
而恰恰是这两件事,让原本应该寿比南山的他,郁郁寡欢,病重而亡。
我记得那一年初冬,江南刚刚下过第一场冬雨,空气阴冷潮湿,路上罕见行人。我素来怕冷,缩在房里不愿出门。
那日晚间,我与大爷各自梳洗好,头发松松的绾着,却见大嫂身边的贴身侍女紫吟披头散发的冲进来,一头扑倒在我脚下。
我心下一惊,忙问缘由。才知道,苏州沈府,我娘家的父母兄弟,侄儿侄女们都被下了大狱。
更让我吃惊的是,京城的沈府众人,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下了大狱。
我只觉得眼前昏天黑地,身子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幸好元青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我泪流满面,强撑着问:“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紫吟泣不成声的说了一句足令我心神俱碎的话:“通敌判国!”
通敌判国?
诛九族的死罪。
我的心,一片死灰。
……
没有经历过劫难的人,不会知道一颗心,每分每秒都在火上烧,是什么感觉。那种惶恐不安,那种心如刀割,可以生生把人折磨至死。
我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我的亲人被诛了九族,我还有什么勇气苟活在这个世上。
可笑的是,我的公公婆婆,正如当年避开二房的人一样,如瘟神一样的避开我,要不是我替蒋府生下三个孩子,日常行事又无差错,且他们的儿子言词灼灼的护着我,只怕他们早就一纸休书,把我休弃出门。
溺水的人永远都盼望有一根稻草的出现。绝望中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穿戴一新,到与沈家交好的世家好友府上,一家家求人。
只要他们能出手相助,我沈英不光这辈子,就算下辈子让我为奴为婢,我也愿意报答他们的大恩大德。
然而,我从早到晚穿梭在苏州府的大街小巷,直至月上树梢,我竟连一个府门都没能进去。
我心中悲凉,仰天长哭,终于明白,我的痴心妄想,在现实面前变成不堪一击。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魔,我花了近千两银子打点了牢狱,终于求来了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阴森潮湿的大牢里,沈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蜷缩着一起,我泪如雨下,不敢往前一步。
我清楚的看到我的大嫂张氏,一脸惊恐的抱着怀里的孩子,脸色惨白,唇色干裂。
我觉得我的天塌了。
就在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一个令我意不到的人悄无声息的等在蒋府门口。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