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匣中刀—————————————
看皇帝出来时的那张脸,和梨子知道他又受气了。
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三灾八难,和梨子觉得,陛下他好像是把他的人生中所有的不顺都集中到了盛初初身上,不知是好是坏。皇帝不愁,活愁死他这个太监。
闷着头跟着主子走了几十步,他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咱们去哪儿?”
燕赜站住了,正顶住宫墙。是的,去哪儿?他是世间最尊贵的帝王,却不得不圈围在这深深的城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和远在西南一隅的沈骥,究竟哪一个更加不幸运些。
“回祥云殿。”燕赜转过身。
“是。”和梨子忙应道,一众小侍簇拥着跟上。
刚回到祥云,宫人报中书侍郎裴义求见。皇帝有些意外,“宣。”
裴义于天佑七年六月接替致仕的申鼐入阁,应当说,从天佑六年被重新启用,到后面的入阁拜相,弘德帝对这位老臣有再造知遇之恩,而裴义也用自己一贯的忠直与令人惊叹的才干,回报于帝国和年轻的皇帝。
他已经七十岁了,生的矮小,却总给人挺拔的感觉。与皇帝寒暄了几句,便渐渐入港道,“陛下,老臣有一谏,不知当不当说。”
能让直脾性的老臣犹豫的,皇帝的眼睛闪了闪,“裴公但说无妨。”
裴义躬身长揖,“臣请陛下,早立国本。”
远方隐隐传来隆隆的雷声,室内的光线略微暗了下来,和梨子手持拂尘守在门外,如一尊雕像。
国本,即立嗣。任何一个组织,它的终极目标就是妥定接班人,只有找对了接班人,才能最大可能得将组织传承下去。皇帝这几天,实际上亦在思量此事,却淡声道,“诸子尚幼,是否过早?”
“陛下,”裴义说了一翻道理,说出自己的建议,“先后柳氏虽已故世,但嫡长子长在太后膝下,背后有足够的助力。嗣位虚悬,则人心浮动,人心浮动,则会滋生许多不必要的波澜。”这段话已有所指,实际是说这两天的陈志、胡御史之争。
皇帝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是犹豫的是——“诸子俱佳,尤以皇三子归,深肖朕躬……,”他当真矛盾,缓缓道。
裴义在心里头轻叹一声,才两岁的娃娃,哪里看得出肖不肖的,不过是偏爱罢了,进一步道,“自古立嫡立长,若立三皇子,恐不能服众,”知道他的痴根子在哪儿,轻声道,“早立国本,方是对莲妃娘娘最大的保护,陛下。”
远方天际传来今夏第一声春雷的时候,正稚声稚气背诵着《千字文》的阿茂一个激灵,偎到方贵妃怀里,“母妃,打雷了,阿茂怕。”
方贵妃递给他一块糕,“好了,只是打雷,没什么好怕的。阿茂今天也辛苦了,去跟姑姑们玩吧。”吩咐侍女将小茂带下。
突然想到上午在太后那里请安时,莲妃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娘娘,这世上谁没有个亲人……”嗤,方蕴兮不禁于心中轻笑,她知道莲妃不是凡物,生的美,又有本事,哄的一个两个男人围着她团团转。可是这里不是蛮荒的西南,更何况只会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就想在大元宫玩的转?以为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唬住谁不成,真是幼稚。
小龟听到雷响,把正埋头吃瓜的脸抬起来,看着初初,“哟,”他听了一会,脸上那专注的小模样真逗人,“雷!”还粘着香瓜子儿的小胖手指着外面,三两步就爬到他娘的怀里,撒娇道,“雷,怕!”
初初拿细纱给他擦嘴,但身上展眼已被香瓜汁水蹭了一前襟,抚着他头发道,“阿龟不怕。阿龟有没有听过闪婆婆和雷公的故事?”小龟睁着纯净的大眼睛摇头,初初便给他讲了雷公的故事。
小龟问,“小、大,为什么?”男孩子大都讲话晚,有时候表达不出自己想说的,急的脸红红。
初初听了一下,知道他是想问为什么雷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想一想摇头,“嗯——这个娘也不知道。可能雷公有一个小孙孙,跟着爷爷敲锣,大的是爷爷敲的,小的是孙孙敲的。”
小龟立刻从初初膝上跳下来,往外面跑。
“做什么?”
“看闪婆婆,雷公,孙孙!”
宫人们想拦,初初吩咐漠漠,“带他去吧,就站在廊子下面,小心别淋着就是了。”
“是。”
李医娘进来,给素素一个眼色,素素忙带着宫女们都下去,李医娘过来凑到初初耳边道,“毛师傅的人都打探好了。那陈志好赌,就是这样被人捏住了把柄。”
“贵妃的哥哥呢?”
“方贵妃的哥哥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不过每个月有两天,他都会带着自己的常胜大将军去斗场斗鸡,据说是无往不胜。”
“常胜大将军?”
“嗯,一只斗鸡,据说没有败过。”
“知道了,让他们注意分寸。”
怎么样针对她、拿她来编排不是,初初都可以忍耐,可是他们不该将矛头对上小龟。你有你的阳关道,但旦一计较起来,她盛初初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监星馆的副大夫陈志赌钱出千,被两个外地狂徒剁去了手掌,扔到业已宵禁的大街上,还是巡逻的武侯发现了业已昏迷的陈大人,京兆尹的官差们搜寻了两天,剁手的狂徒早已不知所踪,竟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
此案震惊长安城,本来陈志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盖因前几天的西南天象一事,名声大噪。刚刚被皇帝申斥并降职,转眼就被剁去了手掌,陈志大夫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方贵妃听到消息,微微一怔,正有些意外,大宫女银珠进来禀报,“娘娘,大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