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扶胥区之后,我们就很快陷入拥堵和缓慢蠕动车马水龙之中,因为大多数车架和坐骑,行人,几乎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行进,于是乎几天主要支干道上变成磨肩擦踵的潺动人潮。
被龟速折磨的忍无可忍的我们,也不得不在老远就下车步行,由强壮的护卫用身体构成某种屏障,保护着体弱的几个女孩儿,徒步走了好几条街道,挤了一身汗,才到了地方。
现在正是夏季信风第一茬出海的时节,祭神问卜而远航的商人最是不计手笔,又逢传统的波罗诞庙会,因此周围的十几条街区已经是人山人海,旗鼓喧然,杂耍百戏,最是热闹的时节。
人流到了这里顿时一松,我们也得以把手邀游,慢慢的沿着街道新设置的彩楼和摊铺,在海风送来的新鲜空气中挥舞着扇子,一边散步一边观览着街景,然后买上一些觉得颇有趣味的小玩意儿或是吃食。
提了几个大包小包之后,我们总算靠近了御建的神道,沿着神道下去就海神庙的所在了。
这座海神庙本身的格局并不大,却是按照三架两间建设的相当精美工巧,走过挂满彩带和花球的牌楼,头门、在海神庙仪门前,我稍稍驻足下来看了一下。
因为这里是天宝十年(公元751年),前朝宰相张九龄奉旨封南海神为“广利王”,并祭立的《南海神广利王庙告碑》的遮亭,所谓一代名臣的铁笔银钩,自成风范。
又游览了复廊之中,满是历代名臣、大家题刻的碑林题刻,在数十名乐工一天到晚不间断奏唱的左右鼓吹亭,听了一会满口子咿咿呀呀的所谓南音神乐,才算真正踏入神庙之内。
我们就见到了位于正中轴线上,一处乌瓦漆柱白墙的石构大殿。过道以外,各种陈案上的香花彩表,诸牲供物堆满了前后,几乎将海神庙正殿四周的淹没起来,让人无处插脚,连同几棵环粗的波罗树上,也被挂满了各种香囊和木牌。
一大三小四个女性,已经迫不及待带的凑到树下去挂契机的祈愿之物了。而我也顺势踏入正殿之中。
波罗海神殿里,早已是被昂贵的香料和鲸油烛点的灯火通明,大笔大笔的金钱和器物,被慷慨施舍出去,建立起成片成片的写着供奉人名字的神牌和壁龛。
正中所谓波罗海神,是一个历经海风潮气等岁月侵蚀,又被供奉的烟火熏绕,已经模糊的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石雕坐像,头戴七梁的冠冕,身穿深紫袍,露出来的身体部分,具是贴金描彩,并用宝石镶嵌成花卉的样式,看起来很有一股暴发户的壕金气质。
然后就是堆放在堂中的各种供物和礼器,看起来品味高古而颇具年头,我甚至突发奇想,若是带人洗劫了这里,估计可以搜刮到不少钱把。
里面比较吸引我眼球的,是一面据说是汉时平南越国缴获的大铜鼓,鼓面上是山越风格的多重放射状日纹图腾,和相对应的六只裂嘴铜蛙,据说是出自某种太阳和雨娃神的崇拜情节。
据说,在某种祈求风平狼静的大型法事中,才会被拿出来。象征性的捐了一笔钱,又谢绝了殷勤的庙官,关于参加发会和上席的邀请,然后被谜样生物拉着,从偏门来到了旁边的配殿建筑群中,开始今天真正的游览内容。
大名鼎鼎的海神波罗庙,又称为东土万神殿,就是里面供奉了来自数十个舶来信仰和教派,数以千计的神祗和偶像崇拜。因此终年不分昼夜,香火不息,人声沸沸。
这些分属的配殿,多半是与大海或是司水有关的各种宗教神祗:兴致盎然的谜样生物,甚至能一一点出他们的原型和来历。
比如既有传统中土道门释家佛门共通,两种造型化身的渎海龙王,也有南海一带盛行的小乘佛法和上座部佛法中的天龙八部;
既有来自远古巫祀崇拜的风伯雨师,亦有来自闽中新起的地方神妈祖;
乃至发源自天竺婆罗门教、湿婆派的水神伐楼那;古波斯沃教的光与水女神塔纳西斯;摩尼教的净水明子;景教的护海法王(主保圣徒)圣方伯和水(天)使米卡伊勒;希(伯来)人的守护使提尔。
都在这里拥有或多或少的一席之地,大至厅堂,小至一室一龛,宏伟旷达的殿宇斗拱藻井之下,是各种夷教外域神明的共存交汇,他们拥有各自中土式的名字,和用本土文化重新阐释过的典故和神话。
让人很有一种恍然若梦的错乱和迷失感,或许,也只有在华夏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才可能出现这种包容万象的奇迹和气象把。
其中只有天方教众比较特殊,作为源自古大食故地的外教之一,他们没有具体的拜像,连净土变、经文变之类的,典故事迹的描述壁画都没有,
作为祷礼的场所核心,也只有一间存放着一块黑石的小石室而已。但却不要小觊这块石头,这块乃是天方教不远万里请回来的圣物,前身乃是六百多百年前,供奉在西方大食圣地麦加天房的圣石——克尔白碎片,
按照从旁立碑的典故说明,而这块小天房内的圣石,原本是位于西京的皇家大博物院,为梁公西征时偶得,又转贡朝中的纪念品之一。
当年大食国在大唐岭西军的攻打下土崩瓦解,时有来自南部膳洲大国——阿克苏姆国,乘机渡海大举进犯南方,连续焚毁大食国的麦地那和麦加两大圣地,连带天房也被洗掠一空,圣石亦被烧灼后击裂数块掳走。
其中最大的一块,在大食灭亡之后,被作为臣贡之礼,进献给了据有大食故地的大唐岭西行台,然后就一直被收藏在皇家大博物院,和大食末代君王曼苏尔私藏的十丈青铜宝树一起,作为大唐对外武功和战利品的宣示之用。
直到嘉佑北伐打破长安之后,这块圣石就和众多皇家大内的珍奇之物一起,被送到南朝的都城,以充观赏。
其中,有当地天房教大僧长,阿普杜拉侯赛因虎公,聚重资捐纳于朝中,赎请圣石而供养与海神波罗庙侧,仿天方故事而建小天房,是为中土教众唯一圣所。
因此,这间石室被称为小天房的黑石金室,按照本朝天房教的故例,凡信者,一生至少要到位于广州的小天房,朝圣礼拜一次。
天方教的名称,源于这些夷教信徒,对于自天房之处而来的自称,才有了天房教或者大食教的概念,后来梁公西进,宣然赫赫大食轰然化作尘埃之后,为了在中土避嫌和撇清干系,天房教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称呼,然后又以讹传讹的演变成了所谓的天方教。
当然了,这个时空沿袭了大唐在世界文明顶端的优越感和先进性,也没有后世两少一宽的少民身份做护符,更没有来自海湾油霸国家那些满身骆驼粪味的狂热瓦哈比们,财大气粗撒钱的搅风搅雨,这些源自外域夷教的信徒,就像是驯服的羔羊一般,再温顺不过了。
事实上,在中国的古代历史中,除了元蒙这种外族建立的政权,需要靠色目人来剥削其他三等人外,这些番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多数时候都是颇受歧视,只能夹起尾巴做人的下等存在。
因此,一年一度的海神庙会,也是这些番人及其混血后裔,撇开信仰的差异和民族的藩篱,走到一起共同庆典的特殊节日,各种风格的服装,各种发色和肤色,各种语言和口音,人山人海的汇杂在一起,
时光流逝在古老的檐角,藻井、壁画、龛台,熏黑的神祗造像,袅袅的香火中,永不流逝的是经年累月的虔诚。
无论是手捧线香,口称安巴拉阿胡拉的天方信徒,还是在在神堂里顶礼膜拜,高唱赞美诗的景教徒,虔诚和谐的穿行在共同的殿堂和天顶之下,就如友邻一般的亲善而礼数周全。
而在这一片配殿的龛堂之中,最特殊的却是一处院落,据说是这里梁氏专属的家祠,祭拜着一些所谓的祖灵家神,因为其中几乎全是女性造型,据说颇为灵验,所以成为广府士女,最喜欢的去处之一。
只是我被谜样生物挎着,一起踏进去之后,看清楚正殿神龛上供奉的事物之后,不免脸色都便的极其古怪起来,那种熟悉的风格和线条,人物造型和服装样式,让我不禁再度有了某种时空倒转的错觉。
漆画的壁板上,赫然是一个个奇装异服的少女形象。
绿发方格短裙的四季之主风见幽香?,白发披臀的不死金乌鸟妹红,竹取神女蓬莱山辉夜,兔耳稻叶玲仙,穿越者前辈,你还敢无节操一点么,永远十七岁在哪里,九尾人妻狐又在哪里?
然后我果不其然的,在后殿找到了,永远年轻的紫妈,威严满满的抱头蹲大小姐,亲切可爱的病娇二小姐,银发女仆,旗袍门番、节操满满的巫女,黑白老鼠和魔法书厨什么的形象,而且被古人牵强附会的冠上了各种生育,保胎,怯病、驱疫,乃至福运、长寿,康健之类的职能。
作为女性的巫祝,还热情的照无眠我身边几个女孩儿上去,摸摸身牌沾借福运云云。
“又是个该死的东方厨啊。”
谜样生物在我身边轻声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