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尚且能够忍受,夜里山上寒风料峭,呼啸灌入山洞,连燃着火堆都无济于事。淼淼冷得浑身发颤,蜷成一团缩在角落,牙关紧咬没发出一点声音。她后腰的伤虽然不那么疼了,但手脚有多处擦伤,总归要及时治疗。
混沌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总觉得身后的风好像停了一般,不那么凌冽寒冷了。她抱臂咪呜一声,希望明天就能回到昶园,她好想睡在床上。
第二天秦朝秦暮下山探路时,恰逢遇到太子派来的人马,他们找到四王和七王暂居的洞穴,跪地请罪,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回华峪山园中。淼淼是个小丫鬟,没资格跟四王共乘一骑,秦暮见她孤独可怜,便将她拎到自个儿马上,一并带了回去。
四王和七王失踪整整两日,回去后少不得一拨人关怀慰问。太子亲自在门口相迎,正堂里早已备好毳衣火炉,地龙烧得火热,偏厅布了满满一桌珍馐膳食。待二人入屋,丫鬟端来热茶,饮下几口,体温回暖不少。
太子杨谌歉疚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发生此状况,让二位阿弟受难了。”
杨复道:“二兄无需自责,是我和七弟过于冒失。若不是二兄的人及时找到,恐怕我二人目下仍在雪山上,不得出路。”
这句话说得太子心情畅快,微微一笑请他们到偏厅,“在外两日,想必这会儿早该饿了,我让下人准备了膳食,阿弟们随我来。”
偏厅铺氍毹,龙腾虎跃朱漆屏风围绕,温暖舒适,一解身上疲乏。三人共坐一桌,气氛融洽,更有美酒金樽助兴。一顿饭毕,已是日暮西陲,云蒸霞蔚。
回到寒沨院正值酉末,婢仆们担惊受怕两天,白天听闻四王回来的风声,早已将房间打点完毕。准备了热水巾栉,换洗衣物,以备四王随时需要。
杨复确实疲惫,却不急着洗浴,环视一圈问道:“淼淼安顿在何处?”
岑韵愣了愣,“她回来后便睡下了,如今正在耳房。”
杨复走入屏风后,“去将本王携带的伤药取来,拿到她房中,告诉她一日涂抹三次,不得偷懒。”
声音隔着一道屏障传来,是以他没看到岑韵吃惊错愕的面孔。
王爷对淼淼也太好了些……这两天里,他们发生了何事?岑韵勉强平复心神,低头应下:“是。”
里面身影宽衣解带,四王洗浴一直不需要丫鬟在跟前伺候,她没敢多看,惕惕然退了出去。
左耳房中,淼淼睡意正酣,身上盖着厚厚一层被褥,前所未有的惬意。
一个时辰后,岑韵推开房门,便看到她猫一样依偎着被子,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门口。约莫是睡饱了,这会儿她精神得很,翻身而起笑眯眯地:“岑韵姐姐。”
岑韵面无表情地将伤药摆在她面前,“老实交代,你同王爷之间怎么回事。”
淼淼眨巴两下水眸,“什么?”
岑韵点了点她的额头,“王爷叫我拿药给你,你说说,这是第几回了?王爷怎的就对你一个人好,还特意叮嘱你每天三次上药,我可从没见王爷对哪个丫鬟这么关心过!”
淼淼双眸骤亮,抿唇笑意盈盈,大言不惭:“因为我救了王爷一命嘛。”
闻言岑韵掩唇,目露惊讶:“王爷出了什么危险?”
淼淼便将那日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遍,从头到尾毫无遗漏,听得岑韵惊叹连连。如此一想,王爷待她好似乎也说得过去。
那个药治疗外伤极其有效,往年狩猎难免受点小伤,四王都是用这瓶药。淼淼身上伤口需得先清洗一番,岑韵准备了一盆热水给她擦拭身子,她仍旧觉得不痛快。在雪地里待了两天,再不洗澡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听说昶园后院有一泓清泉,泉水源自山上溪流,清澈见底,水深且广。淼淼心痒难耐,在床榻躺了半个时辰仍旧没忍住,悄悄从房间溜了出来,往后院走去。
华峪山已见春.色,水边草木丛生,刚刚没过小腿。此处偏僻,周围有乱石环绕,况且夜色已深,应当不会有人来。淼淼环顾四周,确信无人后,除下身上短袄襦裙,仅剩一件桃红兜儿和中单。试了试泉水温度,冰凉彻骨,然而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淼淼犹如饥渴许久的旅人,迫不及待地扑入水中。
浑身被泉水包裹,这种舒服的滋味难以形容。淼淼潜入水下,灵活地游到水中央,探出脑袋深吸一口气,清沁肺腑,浑身舒畅。
双腿有些发痒,她并未在意。畅快在游了两圈,只觉得浑身的怠惰都消失了,久违地自在快活。月色皎洁,洒在粼粼水面上,泛起璀璨光芒。寒风吹拂,拂乱青丝,淼淼伏在岸边歇息,偏头瞥见一条银白鱼尾在水面一扫而过,划出绚丽的弧度。透明的薄带漂浮水中,像精心织就的绡纱。
淼淼一时惊呆,脑袋里木木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伸手碰了碰尾巴,鳞片刺在手心的触感异常真实……这是她的尾巴没错,可是,为什么她忽然变回了鱼身?
淼淼上半身僵硬,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下.身鱼尾。透过水面,她能够看到倒影的人影,里头的小姑娘妍姿艳质,冰肌玉骨,缜密乌发披散肩头,美艳不可方物。
这分明是她原本的模样!为什么,为何会这样?
淼淼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捧着脸颊,这时候唯一想到的人便是卫泠。可她在华峪山,距离四王别院有好几里地,根本没法见到他……
正在她思索对策时,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似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