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子,”陛下说出的话更多的是冷酷,“只要朕在皇位上一天,他就翻不出天去。”
太后立刻就明白,在陛下心中,青儿这个唯一正常的儿子,也根本就没有占据多少地位。也许,连蒋贵妃也没有多少地位,否则,不会轻描淡写地说出殉葬这样的话来。
“哀家想不明白,”太后厌恶地说,“哀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来。”
这样的话并没有让陛下生气,他甚至微微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母后养出了现在的朕。朕非常感激母后。”
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银朱慢条斯理地走进了茶水间。里面守着茶壶的小宫女连忙站起来,恭谨地叫着银朱姐姐,额头上的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银朱装出镇定模样,挥了挥手:“没事,我过来看看有没有热水,大皇子身边的红笺姐姐过来了,我来给她端一盏茶。”
小宫女连忙道:“这大热的天,银朱姐姐若是不嫌弃,井水里头还镇着酸梅汤,不如……”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银朱,银朱笑眯眯道:“你倒是机灵。也是,天气太热了,喝茶总是显得热。”
“那奴婢就去取了来,”小宫女笑得很甜,“银朱姐姐稍等。”说着,叫了旁边不敢上前的小宫女过来守着茶壶,她一溜烟地出去了。
银朱这才坐下来,捂着胸口想着刚刚不小心偷听到的几句话,心乱如麻。
她是太后宫中的人,平日里却私下与蒋贵妃身边的太监有所往来,如今听到陛下一句百年之后让贵妃殉葬,一瞬间手脚冰凉。
原本以为……陛下对贵妃最好不过,如今看来,这好,也是有限。
这样胡思乱想着,等到那小宫女取了酸梅汤过来,她方才缓过神来,笑眯眯地提着东西去了,下午的时候送了寒瓜过来,算是对那小宫女机灵的奖赏。
夜里的时候,想着陛下那句话,银朱一直都睡不着。要不要告诉贵妃身边的人呢?
她有些为难。
与她相识的是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宫中寂寞,太监与宫女之间也常有结对食的。平日里往来之间,一颗心倒也有几分偏向贵妃,毕竟贵妃宫中如日中天,而太后,却可能活不了多少年了。
只是,若是陛下真的是准备这样对贵妃的,那……贵妃在陛下心中,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那自己,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通知消息,而不是让对方从贵妃宫中出来呢?
但是,做了贵妃身边的大太监,想要脱离身上贵妃的印迹,只怕他也是不愿意的……
这样的念头交织而过,成功地让她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眶下就有了淡淡的青色,人也有些发蒙。
去伺候太后之前,庄嬷嬷就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皱眉让她回去休息了。这样的状况,可不敢放到太后面前去,犯了什么错惹了太后不高兴,可就糟糕了。
庄嬷嬷并不知道太后与陛下之间交谈了什么,也无从猜测,但从太后的模样来看,两人之间的交谈大约是不欢而散的。从昨天到今天,她都伺候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太后看在眼中,心中重重地叹,到了下午的时候,忽而对她叹道:“你且坐一坐,与哀家说说话。”
庄嬷嬷小心地在墩子上坐了半边,很是谨慎地听到太后说起了旧事:“当初将你从冷宫里带出来,你可曾恨过哀家?”庄嬷嬷大吃一惊,连忙就要跪下,被太后一摆手制止了:“也不必这般作态了,哀家知道你一直都想着出宫去的,如今却成了哀家身边的人,轻易出去不得,心里面有点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时侯的太后显得格外好说话:“当年哀家也曾在心中腹诽旁人。”
庄嬷嬷却不敢答话,只是含糊道:“在娘娘身边伺候,是奴婢的荣幸。”
太后微微地笑了笑:“也是,你也只能这样说了。”她凝视庄嬷嬷低下的头顶,手中的佛珠慢慢地转动着,似乎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你可愿意帮哀家一个忙?”
庄嬷嬷连忙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自然无有不从。”
“哀家知道,你与青儿在蒹葭宫也曾有过往来。现在哀家想让你到青儿身边去帮着哀家护着他,你可愿意?”
庄嬷嬷一惊,下意识抬头去看太后,她甚至想着,是不是太后知道了什么。但她脸上的惊讶却很明显地被太后误解了,让后者脸上浮现出焦躁来。
太后轻叹道:“哀家知道你这般过去,只怕不被青儿信任。只是哀家也信你,你是个好的,时间长了,青儿自然就知道你对他的好。”
“有些东西……哀家交给你,你替青儿守着。”
庄嬷嬷看到太后面孔上浮上的阴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青儿不管怎么样,都是大皇子。”
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庄嬷嬷甚至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哀家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