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转头对杨群道:“你听见了,人家要死鬼复生,还未必信你。你怎么办?”
杨群苦笑顿足:“我怎么办?我都招啦!都是那一碗黄汤误事。英雄们不必问啦!就把我押回去,受那朝廷的明正典刑便了。”
思凌听了,对那侏儒道:“人家愿意受刑,你偏要多事,为着什么?难道是他的亲戚么——”
杨群听得一吓,往侏儒相了一相,道:“我没福气有这样的小英雄亲戚罢?”
思凌听他说一声“小”字,以为是指着身材而言,只怕那侏儒听了要发火。
那侏儒板着脸,揪了杨群,却从阴影里走出来。
思凌一见,暗叫声惭愧:原来人家哪里是侏儒?
这小小身材,原因为人家年纪小!不过是个男孩子而已。
说是男孩子,仔细看看,他又应该不再是孩子了。
他就介于儿童与少年之间,脸色还是粉萌萌的,眼神却已老成、甚至带了狠决,叫人一见,不知是怜他的好、还是惧他的好。就是这样微妙的一个人物。
思凌定睛看清了他,不知为何怔了片刻,似乎像是哪里见过他,却又说不上来,只能讷讷道:“哦小……兄弟,你为什么劫狱?”
男孩听人叫他小兄弟,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发作,嘟着嘴道:“这要问我阿哥去。”
思凌眨了眨眼睛:“城里劫狱的,哪一个是你阿哥?”
男孩并不回答,只是脸色更阴郁,想是现在都不见城里有人出来,他阿哥与其他同伙,都已落入了朝廷之手,生死未卜。
杨群心里也不好受,安慰道:“这样,你把我送回去吧!我跟城守说句话,让他放人得了。”
看来,他跟申一珞的把兄弟交情果然很好。就算犯了事要受死,他在申一珞面前还是说得上话。
男孩仍然不答,却忽道:“杨群,你喜欢看花灯。”
以他这小小年纪,对杨群直呼姓名,是很不客气的。偏偏他说得太有威严、也太自然了。杨群就好像在公堂过审,本能就应道:“是!我……算是爱看吧。”
男孩冷冷道:“今年九月,本朝生诞,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祝,你看中一个女子,尾行至僻静处,欲行奸污,那女子奋力反抗,被你拿石头砸死。这是真的?”
思凌听得心头作呕,望向杨群的目光,就多了杀气。
毕竟也不知他是不是真凶,但既然他自己应承下来了,思凌这怒意不向他去、更向谁去?
那杨群也窒了一窒,握紧双拳,方道:“是——我!”语气中一些忿懑、一些不甘。
男孩一毫也不放松:“是你污人清白、为非作歹、禽兽不如?”
思凌看出点端倪来了,暗示大鹰也不要干涉,由这男孩逼供。
杨群低头盯着地,就好像这黑乎乎的泥巴地有什么好看的、盯久了能盯出一朵花来似的。终于他道:“我……是喝酒了。我拿一命抵。”
仍然认罪,但没有以前那么坚定了。他额角有汗沁出来。
男孩趁热打铁、敲钉转脚的喝道:“以后人说起你,都说杨群是逼那手无寸铁弱女子到穷巷的色棍,扒人衣服的禽兽,借酒盖脸的混帐。再有人喝了三两三,对姑娘动手动脚,摸脸掀裙、点污清白、毁人一世,末了说,我也不过是做了杨群那般——”
“不是我!”杨群大吼一声,随后如失了力一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汗流了一额。
男孩点头:“原不是你。”
思凌问:“那是谁?”
杨群神色痛苦:他不能说。
男孩道:“好在有个人能说。”
思凌忙问:“谁?”难道当时有目击者?
男孩自得道:“你曾说除非那死掉的女子再活过来——”
“原来她没死?”思凌大喜。
“原来你跟她是亲戚?”男孩狐疑道。
思凌皱起眉毛道:“你跟她才是亲戚。”旧事重掉,倒也并非赌气。她看男孩对此事的关切,岂非该是亲友才具备如此动机?至于她自己,原是想着人还活着,自然欢喜,也是人之常情。若不如此反应,难道等人死了才欢喜?
男孩只摇摇头:“你全想岔了。”
思凌又“呵”一声:“是你大哥主持这件事。那末是你大哥对此格外关切?”
男孩望着她,老气横秋道:“听说此事有猫腻,不知道真凶究竟是哪个,只怕放脱了真凶、死者地下不瞑目。此事人人都该关注,是不是?”
思凌深感惭愧:“是。是。”
男孩笑了,唇边漾起些微涟漪:“兄台倒是虚心,又是一身正气,简直叫人想结拜,若非……”声音遗憾的低下去。
大鹰想着:我们这可是公主,金尊玉贵,如何能与你结拜?见他自己犯难的息了话头,倒松口气。
思凌问他:“你担心你大哥出不来么?”
男孩深吸一口气:“我看,我大哥他们能不能出来,还有他——”指了指杨群,“他是不是真凶,都可用同一个法子解决。”
杨群大惊,用力摇头:“我回去领刑就是,不用多说!”
男孩轻哼一声:“好不天真!你这样对人家,人家怎样对你呢?”
杨群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分明是被人踩了痛脚,才会这样的怒。他分明自己也有担心申一珞这个人到底怎样、值不值得他拿性命去赔。
男孩冷道:“你左右一死,就算不值,反正也是死了。只不过外头有活得好好的姑娘家,又被申一珞给奸杀了,那委屈往谁去诉呢?”
杨群面如死灰:“不会的……”他心里想的是,申一珞曾答应过他,那日酒后糊涂,已经深受教训,绝不会再犯,只求拜兄弟救一次命,如同重生父母,必感铭五内、一生谨记。这样的发过重誓,怎么可能又会去犯案呢?那还成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