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思凌沉默片刻,漫不经心掠一下美丽的发卷,眉头遗憾的皱起来,“这真是没办法的事。”
阿宁哧哧发笑,她妈妈本在前头自家柜台上做事,被声响惊动了,寻到后院来,一见这女孩子相貌,倒是遥遥见过的,诧道:“哟!这莫不是隔壁陈公馆的二小姐吗?”
思凌认了,便行礼问好,姿势娇脆,许妈妈从心窝里喜欢出来,忙忙揽了,问她怎的会到许家院里来、又怎的沾一身泥,听阿宁嗫嚅招供了实情,连声呵斥阿宁,倒是思凌在旁宽解:“是我自己要来玩的。”
许妈妈便叫前头一个伙计到许公馆报一声,拉着思凌打量,摇头道:“怎敢把小姐就这样送回去。”领两个女孩进后屋,当地一张旧木桌,木质澄黄,桌角都磨得发亮了,四边四张同质的长条木椅,桌面上头用青纱罩盖着中饭没吃完的茶碗。贴墙几只夹新夹旧的柜子,一张条案,上头一个老香炉,供着净瓶观音,是年来新换上去的像。这便是许家餐厅兼起居室了。思凌见如此狭窄,却又出奇温暖,与自家与亲友家屋子乃是两个世界,倒觉新鲜,觑着眼看。一道阳光从窗口正洒在澄黄老木桌子与青纱罩上,窗子旁边窄窄一道雕花扶手木梯子。
许妈妈搀着思凌从木梯上去,见一个阁楼,沪上所谓的“亭子间”,这才是卧室,借着房子尖顶起的,正中高处还好,贴墙矮处只有半人高,弯着腰都不好站,便不留作人活动的空间,而是打了一排箱子储物。许妈妈开了一个箱子,拣了一叠衣物端出来,笑道:“二小姐别嫌弃,先换阿宁的衣服穿穿,你这套脱下来,我替你洗了。”便替两个女孩子都换过衣裳,手与脸都揩净了,又从墙边箱子里取出一只黑漆镶玳瑁花的老式盒子,并两只碟子。盒子打开,里面都是糕点,每只半个手掌大,许妈妈选了几色攒在碟中,叫两个女孩子吃,将盒子盖好放在旁边,嘱咐许宁:“不够,你再给陈小姐添。”
许宁应着,许妈妈下梯子洗衣服,将衣服搓在肥皂水里,陈家回复也来了。便是那个鸟儿般啭鸣叫过“少爷”的苏州娘姨,亲自带陈太太口信来道:“太太说,二小姐专能淘气,又给邻舍添麻烦。”
许妈妈极口的:“哪里哪里!倒是我们给府上添麻烦了。”冲洗了手上的肥皂沫,放下袖口来,问娘姨:“不知怎样称呼——”
“叫我阿珍罢!”娘姨笑嘻嘻道,“师母是——”
“我家那个姓许,老一辈传下来做做胡琴生意,哪里是什么师哟!”许妈妈谦逊摇手。
阿珍不管,还是“许师母”称呼了,许妈妈满面笑容,老母鸡般扭着腰身领她上阁楼。两个女孩子已经消灭了碟子里一半点心,头凑头喜孜孜聊着天,已从“你的名字怎么写”聊到“街头犹太人店里新进了一种新式印度绸”。
阿珍见那点心,便“哟”了一声:“这个细致,怕不是外头买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