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庄凡心自然会应,“你想做什么?”
顾拙言道:“跟我回家见见长辈。”
庄凡心发愣,不眨动的眼睛泛起潮湿,眼角漫上一抹粉色,他迟钝地点头,再点一下,而后连连点个不停。
从后台出来,秀场内已经坐满七成,会展中心外的粉丝们更是沸腾许久了。前排都是男星女星,各个英俊潇洒花枝招展,媒体记者四处拍照,一排排镜头比追光灯还闪。
顾拙言陪薛曼姿落座,最好的位置,母子俩一模子刻出来的高冷,十分惹眼。期间温麟来打招呼,怎么也是相过亲的,薛曼姿替顾拙言不好意思,谁知温麟把庄凡心夸得天花乱坠,临走还特官方地来一句,请多多期待吧!
顾拙言手机振动,顾宝言发来信息:“哥,给我要一张林哲东的签名!”
庄凡心给那丫头请柬了,可惜学校有课不能来。顾拙言哪肯纡尊降贵去找小明星要签名,直接回:“没这人。”
“少蒙我,我上网看见他在现场的照片了!”
刷刷发来好几张,顾拙言对着照片找了找,看见了,无动于衷地回复:“真人就那样,喜欢他不如喜欢陆文,陆文再等会儿就红了。”
顾拙言没再搭理顾宝言,上网瞅了瞅,关于“庄生晓梦”这场秀的讨论热烈非常,一则silhouette本身就很有名,二则,裴知和程嘉树亲自宣传,众多明星捧场,三则,提前发布的部分设计图饱受好评,大众是真的喜欢。
随着现场的明星先后发布照片,网络中的热度不停增加,而冠名方GSG也达到了目的。顾拙言装好手机,距开始仅余五分钟,忽然一阵喧哗,程嘉树姗姗来迟吸引了一众注意。
身边的空位被填补,程嘉树挨着顾拙言坐下。
秀场内逐渐暗下来,U型台的两侧出入口内排着准备就绪的模特,裴知登台,对本次秀展进行解说致词,时间一到,高级成衣秀“庄生晓梦”正式启动。
前射灯打下来,明亮得不真实。整片场地的配色浅淡端庄,无花饰点缀,几根绕柱用朱红铺色,绘了繁复的仕女图,柱外,竹枝作骨纱作面,特制圆筒状屏风罩上去,朦朦胧胧,将瑰丽变成清丽。
每一处细节都美得动人,顾拙言望着纱面,想起他和庄凡心重逢那晚,他假意撵人,庄凡心盘桓不定,躲在屏风后悄悄地看他。
音乐不经意间响起,筝萧和鸣,像初春冰下潺潺的流水。模特一步一步走上U型台,踩着中线,追光灯洒落在身上,服饰的所有细节亮相给看客。
每个人都很专注,或者说都被设计所吸引,衫或裙,紧或弛,外行看色彩图案,内行看裁剪廓形。顾拙言被碰了碰,薛曼姿问他:“全部是小庄设计的?”
他答:“是,独立设计。”
服饰的花纹点缀异常出彩,哪怕是一朵云,一片花,凡有图案的地方皆无比繁复,这种精致是独一无二的,是庄凡心在过往的岁月里画珠宝设计图磨出的耐心。
而每处图案虽夺目,却严格把控着面积大小,此外是空山似的留白。剪裁流畅,面料飘垂,既有媲美英法中世纪华服的精细,也有相较古希腊服饰的自然潇洒。
顾拙言始终记得,庄凡心不足十七岁参加ACC设计比赛,最终以中国围棋为元素,棋局走势为线条,设计出一顶冠冕“白棋皇后”,夺得冠军。
他不懂服装设计,也不懂艺术,但他懂庄凡心这个人,所以他看懂了这场秀,博采中西之长,极致的风雅,浓淡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文出来了,他是男模中最帅气亮眼的一个,服饰在男装里也称得上压轴之作。顾拙言抿着唇在座位上笑,掏出手机想拍一张,发现顾宝言发给他四十多条未读……
是不是疯了,顾拙言没点开,拍完收起手机。
一场秀没有太长时间,两侧的媒体蠢蠢欲动,都在等待设计师亮相后拍照。后台里,麦冬已经帮庄凡心化好妆,很淡,但是气色好了许多。
后台组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在短暂的时间内为每位模特补妆换衣,将近尾声,所有模特鱼贯而出,猫步踩着中线,成功走完这场万众瞩目的成衣秀。
庄凡心等在出口处,深呼吸,最后一名模特离开U型台,场内灯光变幻,他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顾拙言直直望向展台顶端,庄凡心在期待中亮相,黑发盈着灯光,月白色的衬衫有股醉后不知天在水的温柔,那一张面容叫他心动过,痴迷过,无可奈何过……此刻他远远凝望,仿似观一颗启明星。
若有似无的,座下有一些哗然,顾拙言疑惑地环顾四周。
庄凡心向前行走几步,在更开阔的位置站好,接过麦克风准备致谢。
突然间!一名记者冲上了U型台,动作又快又猛,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其他媒体人员蜂拥而上,全部冲了上去。
不足十秒,庄凡心被团团包围,数不清的麦克风挤在他面前,他有些慌,采访安排在秀展结束后,为什么会这样……
第一位记者提出问题:“庄总监,二十分钟前silhouette另一位设计师发布长文揭露,你看了吗?”
庄凡心怔着:“什么……”
不知是谁问:“你曾经念过珠宝设计是不是?”
庄凡心脑中嗡的一声,空空地看着前方,而铺天盖地的问题霎时砸来。
“九年前你曾抄袭他人的设计作品,拒不承认,是不是真的?”
“你诬陷对方有没有道歉?”
“你因为此事被学校开除,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所以才转去攻读服装设计吗?”
“你在美国差点因故意伤人被起诉,险些入狱,你还记不记得?”
“这些年你还抄袭过吗?”
“这次成衣秀有没有借鉴其他人的设计?”
……
镁光灯刺目地闪烁,四下是鼎沸的哗然,周围是一声声的逼问。庄凡心的面容惨白下去,钉在原地被网似的审判掐住喉咙,咚的一声,手里的麦克风落在了台上。
像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声心跳。
他快要窒息,以为重回了那个夏日,“救救我”三个字如鲠在喉,直到挂断电话也没能说得出口。
庄凡心闭上眼失去了意识,而这一次,奔来的顾拙言将他紧紧揽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