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博她一喜,何其艰绝,便倾了江山,难换。
夜静,夜已深。
大殿亦深深,身在地下却揽星月之光浮沉其间,四面彩光如练,如浮波簇拥,光海之中,那对相拥而躺,仰首凝视这一幕奇景的人,在流动的静默里,各自笑意氤氲,如在云端。
从西凉回来后,凤知微照旧做她的礼部尚书,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子,朝中都有传言,魏知在礼部尚书任上应该也不会再坐很久了——按照惯例,一任尚书后,再外放各道任封疆大吏,回来便可顺理成章入主内阁,魏知一路仕途,都在帝京转悠,还没有外放过,众人都观望着,看最后到底会任在哪地。
凤知微自己却无所谓放到何处,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希望去山北道,当初那个绿林啸聚案很多疑点,听说被打散的杭家首领逃窜在外,残余势力隐遁入深山,若是遇见,倒可以谈谈。
她回来好几个月,一直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忙碌,皇庙近在咫尺,除了回来第一天按惯例拜望过,其余时间都避而不见,刚回来见过韶宁那次,她十分震惊,那少女沉默而萧索,再无当年鲜明之气,虽然看她的眼神时时仍显示几分热切,但也时不时心神不属,像是另有心思,凤知微心中想着庆妃,她出使西凉时庆妃刚刚怀孕,如今却不知怎样了?然而在韶宁那里,并没有发现庆妃的踪迹。
她也曾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去看过当初勒刻在井口青石上的“皇庙”二字,那里的字已经消失,磨得光滑如初,看不出曾经有人写过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抹去的,宁弈到底看见没有。
眼看着一阵装模作样忙碌,瞬间又滑过几个月,初夏将至,赫连铮派人从草原送来了成筐的葡萄,用桑麻纸小心的包裹着,快马不分昼夜传递入京,葡萄运到时,居然还能看见皮上凝着的水汽白霜,至于滋味,更是甜得沁人肺腑,凤知微每每吃着,便失了神,恍惚间似乎看见少爷和知晓都在身侧,少爷慢条斯理剥葡萄,不够温柔的塞进知晓嘴里,偶尔也塞一只给她,而知晓靠着她爹的膝,却把手上汁水擦得凤知微满膝都是……凤知微总在葡萄汁水滴下膝盖的瞬间才突然惊醒,再在满室荧荧的灯光下,对着墙上自己孤独的影子悠悠叹息。
这么想着,寂寞的滋味噬心噬骨,再好的葡萄便失了滋味,她小心的包裹起来,准备送一部分去西凉,赫连铮却在某方面很细心,特地来信告诉她,西凉那边也送去了一份,凤知微便命人去买小胡桃送过去,西凉虽然也有小胡桃,但她总觉得,少爷最喜欢的,肯定还是帝京的胡桃。
少爷也有写信给她,很多很经常,但每次都像十分心疼笔墨纸张一样,俭省得令凤知微要哭——巴掌大的纸,十个手指数得清的字,高度浓缩概括性的用词,比如最近一封收到小胡桃之后的回信是这样写的:收到,好吃,想你。
基本上他的回信,最后这两个字是不动的,前面几个字根据凤知微来信的内容变化组合,春天的信那就是:桃花开,想你。杏花开,想你。梨花开,想你。到了夏天,不用问,想必是荷花开,想你。莲蓬熟,想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