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他读书的时候何其艰难,世家大族撇帚自珍,他虽是寒门出身,家中却无多少藏书,传到他父亲那一代,仅剩下几卷认字的竹简,想要学得更渊博的知识,根本没有门路,直到......
直到他十三岁那年,遇上一位遭受党锢之祸的年迈长者,这才真正读了几年书,尽管如此,长者对他仍是放养的态度,偶尔指点一下,训诫两句,或是给他一卷竹简,让他自己揣摩,从来没有认真教导过,周珈心里明白,长者只是可怜他,甚至至今为止,他仍不算是长者的弟子。
周珈小时候穷怕了,周父讲义气,重诚信,不过,他的义气只对外人而言,他的诚信只对兄弟而讲,周母与周珈从来没有沾到父亲半点光,甚至经常还吃不饱饭,家中米粮,不是借给兄弟,便是救济朋友。周父宁肯损了自家人,也不愿违背了他心中的信义。
周珈对于父亲的行为深痛恶绝,故而,养成了他心眼小,喜欢斤斤计较,喜欢算计,性子又几分小家子气的坏毛病。
长者高风亮节,乃人中君子,周珈的品性,注定了长者不会收他为弟子。
周珈心里无不遗憾,不过,尽管如此,他仍然心存感激,长者对他并不好,甚至称不上喜爱,但是为了惜才,长者却愿给他学习的机会,只这一点,便让周珈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有了这样艰难的求学过程,周珈看见吕司日日不缀的教导山村顽童读书习武,心里才会震惊不已,接下来便是赞赏,杨家湾的村民,遇见张家父子,才是真正有福气。
教学任务完成后,吕司回到家中,张其和周珈席地而坐,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事情。
吕司上前行礼,然后很自觉地去了厨房。
张其见状,脸色变来变去,周珈故作不知,笑眯眯地说道:“司儿学问又长进了。”
张其脸色一黑,不说话了,为了司儿的学问,他忍,谁让目前为止,周珈是唯一可以教导儿子学问的人。
周珈在心里偷笑,别以为他不知道,张其是不愿儿子下厨一事被人传出,孟子曰:君子远庖厨,周珈小时候家贫,对此并无所谓,他本就不是正经人士,自从吃了司儿做的饭菜后,他的心就更偏了。
张其心里来气,你说好好的一个读书人,怎就那么死皮赖脸,天天过来混饭吃。
周珈心道,自己是唯一懂学问的人,自然要区别待遇,脸皮是什么的,早在十几年前,他就没了,要不然,他又岂会投靠山匪。
两个人,一人黑着脸,一人笑得像偷腥的狐狸。
他们每次吃饭的时候,总要上演这一出。
过了一会儿,吕司端着饭菜上来了,张其闷头大吃,周珈不甘落后,别看他身体文弱,动起筷子的速度可不慢。
相比起二人的狼吞虎咽,吕司显得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很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张其心中得意,我的儿子就是出众。
周珈心中一叹,他就想不明白了,张其无字,并非大家出身,杨家湾更是一个贫困山村,怎会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今世道,哪个山村不贫困,周珈早就绝了仕途之心,只期望......
周珈看向吕司,心里不由得一阵郁闷,这样好的苗子,偏偏自己教不了,他虽盼望能收一个出类拔萃的孩童为弟子,但是羞耻心,他还是有几分的,周珈明白自己的学问教导吕司,只会耽误了这孩子。
用完饭,周珈问道:“大当家考虑的如何?”
吕司唇角抽了抽,每次听见大当家这个称呼,他总会产生一种,义父实乃山霸王的感觉。
张其皱眉思索了一阵:“且先会一会他再说。”
周珈道:“何成这次,摆明是给我等卖好,接了这单生意,并无不可,只是切莫牵扯太深,某怕尾大甩不掉。”
张其淡淡地说道:“我等升斗小民,太平道不会放在心上。”
周珈笑道:“张郎太过小看自己的名望了。”
吕司越听越心惊,义父何时跟太平道扯上联系了,连忙问道:“义父,晋鹏叔父,你们所言是为何事?”
张其并不隐瞒,沉声道:“何成乃徐州太平道掌事,今日一早,派人前来传话,邀请我等护送一批货物去颍川,为父正在考虑,是否要接这单生意,不接,显得太过刻意,曼成定会为此生气,接了,某又担心,唉.......”
吕司呆了呆:“太平道人多势众,为何会找义父运送货物,还有,曼成是谁,为何从未听义父提起过。”
吕司的心紧了又紧,何成是谁他不知道,但是曼成,这个名字好熟悉,希望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位。
张其道:“曼成乃我一位族弟,前次去往汝南,正好碰上,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为父不曾提起,不过,我等兄弟感情,却是做不得假,这次运送货物去颍川,亦是曼成照顾我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