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夕看着她,笑了,“去过。我说是去听琴,你信么?”
“嗯……”
“嗯?”
他一挑眉,她赶紧道,“信!”
一路沿湖而走,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咯吱咯吱地和着轻风与水声,两人挨着说话,又似那很久以前,远足山林,寻琴,寻笛,寻涧水欢快的乐声……
“莞儿,天睿看似我行我素,实则内里有他自己死硬的规矩。不论他于你如何,目下你是他的妻,他绝不想见你现身落仪苑。他若火起,你怕么?”
莞初摇摇头,“一则,千落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如何敢在她面前发火?二则,回到家里么,随他发去,我才不怕他呢。”
小声儿好是无所谓,叶从夕扭头看着身边,“是么?胆子这么大了?”
莞初一挑小眉对着他的眼睛,“就是!”
叶从夕笑了,柔声道,“放心,他不敢把你怎样。有我在,怕的是他。”
“叶先生,”
“嗯,”
“我和他成亲前,你……究竟与他如何约定?”
“约了有何用?那是个只顾着自己心意的,哪管旁人如何。”
于他的指责真真是一针见血,可这位义兄的语气却又是如此轻描淡写,说不得,那埋怨里头竟是欣赏,莞初不觉笑了,“你二人,倒当真是相契呢。”
“倒难得你看得透。”叶从夕不觉赞道,“我性韧,天睿性子拗,不得不说,也是相合。我不从家教,他亦不服管束,只不过,他行事炽烈,才会惹恼了齐府将他扫地出门。倒因此成就了他,豪侠仗义,行事果断,极精明,极会算计,不择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若非如此,哪有九州行和裕安祥的今日。”
“实则也是无赖。”
“不错。”
两人说罢,一道笑了,莞初看着他,轻轻抿了抿唇,转回了头……
“莞儿,”
“嗯,”
“是不是有话想问?”
“……没有。”
“那好,横竖路还长,我就随口说,你听着?”
“……嗯。”
“几年前,天睿的九州行已成气候,裕安祥也随之开张,钱庄不论经营如何,名声在外,年少轻狂,如此得意。天睿自幼好琴,好戏,但得空闲便由了性子在金陵城里捧角儿。千落当时将将落入醉红楼,记得竞花魁那一日,醉红楼大开红门,当街竞艺,我与天睿一道偶遇。千落一支仙笛,果然是佳人绝艺,天睿一笔打赏就是百两起,助她遥遥领先,夺下花魁。而后他常往醉红楼去听她的琴,岂料一日正遇有人要重金买下千落。那人是苏州城有名的一方恶少,旁人不认得,可天睿的生意在江南广开门庭,认得此人,当即就出手相争。却那人是京中老国公的嫡孙,借衙门之力仗势欺人,当夜就将天睿投入狱中。”
他的语声沉稳,微微带哑,前情往事,他诉说得十分平淡,不着彩,不加私议,只让时光随之流过……
“那……后来呢?”莞初轻声问。
“后来,天睿在狱中写下千言诉状,重金买通狱官送到应天府衙,随之而去的自有黄金铺路。天睿是个逐出家门的生意人,无牵无挂,却那恶少头上有袭下的爵位,再是嚣张又如何敢应下这大张旗鼓争花魁的诉状?而后京中来人,方息事宁人。天睿出狱后就将千落赎了出来,又怕那恶少返回纠缠,五千两银子将她封在楼中。没有天睿的话,谁也不能再见她。”
“从此,他们就……”
叶从夕闻言,轻轻吁了口气,好一刻才道,“莞儿,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我恐怕也说不清。天睿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深知他的性子最不会装腔作势,他与千落也算得知音相遇,这些年情意长久,不可不说是段佳话。只是,当初赎她出来,最稳妥的就该是放在身边。那时我和天睿有一套院落,我常年不在,只他一人,十分清静,却从未动过接她的心思。”
说罢,叶从夕轻轻摇了摇头,“所以,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说他心里究竟如何。今次他二人为杜仲子打赌,听来像是逗趣,却为何千落如此上心就不得而知了。”
“她想随他远走西北。”
“遂,你想成全她?”
莞初闻言一怔,随后笑笑,“我成全不了。”
“嗯?”
“他们的事,之前的很多年与旁人无干,之后也不会。”
叶从夕点点头,“正是此话。”
“叶先生,到了落仪苑我该怎么唤你呢?”
清灵灵的小声儿瞬间就离了那多年的情缘,转了话头,叶从夕不觉含笑,“你当时是怎么跟人家说的?”
“我说的是我家兄长。”
“一见天睿的面这层谎也就罢了。”
“那总有旁人啊。”她不依,像是很有所谓。
“那你想怎么叫?”叶从夕饶有兴味。
“‘叶大哥’么,显得像两姓旁人,不如还像从前那次,就叫哥哥?”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