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文闯都吃了一惊。青爷是外地来的不假,但是没想到,她的家居然就在县城郊区。隐隐约约的,我总觉得这件事和刘忙有些关系。
青爷问我们:“你们多大了?”
文闯抢着说:“十三,我十三岁。”
青爷嗯了一声:“我比大你几岁,我十五了。我十三岁的时候跟你一样,也是上初一,不过,后来辍学了。”
青爷叹了口气:“我上学那会也算是个三好学生。我爸是菜农,在县城郊区种菜,每天早上去市场上卖。这个菜窖,就是用来放菜的。”
我脱口而出:“你爸呢?”
青爷淡淡的说:“死了。”
我真想把我自己的嘴缝上。
青爷估计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种事,今天打开了话匣子,居然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她的声音幽幽地,满含着悲伤:“我爸一心想让我出人头地,我知道他辛苦,所以学习很努力,终于考到了县城最好的初中。
“不成想,等到了那里才发现,里面除了有权的就是有钱的,真正凭成绩进去的根本没有几个。
“那时候青爷我穷的叮当响,胆子也小,很快成了这些人欺负的对象。每天放学总有一帮男生在校门口等着我,我一出去,这个推一下,那个绊一跤。每天走一路,哭一路。
“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厉害,开始有人动手动脚,先是拽头发,后来开始扯衣服。我不敢告诉我爸,越来越讨厌上学,于是渐渐地开始逃学,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去学校了,老师却告诉我,我长期旷课,被开除了。
“被开除那天我忐忑不安的回家,不知道这个秘密能瞒住我爸几天。没想到,一进家门就有一大帮人站在我家院子里,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挤进去,看见我爸躺在院子正中央,身上盖着白布。已经死了”
青爷讲她爸爸死的时候,声音听不出来半点悲伤。然而,就是这种隐忍不发,让我觉得她可怜又可怕。
青爷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很快我就知道了,我爸是车祸。撞他的人就是刘忙他爸。对方在医院养了一个月救回来了,我爸当场死亡。
“那天不知道是星期几,我去学校拿我留在那里的东西。在校门口听见刘忙趾高气扬的对周围的哥们说:“撞死她爸又怎么样?稍微给点钱,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放一声?”周围的一帮小哥们全都点头称是。
“刘忙是我的同班同学,欺负我的时候这小子最积极,所以我冲上去就想揍他。这小子不留神,被我一口咬在脸上,掉了一大块肉。但是接下来我就没占到什么便宜,被那些人按在地上臭揍一顿,要不是警察来了,那天我就被打死了。
“我本以为警察能伸张正义,没想到,刘忙居然认识那些警察。幸好,有个警察可怜我,说了两句话把我放了。就是那天来王二家的李哥,他没认出我来,但是我感激他一辈子。
“我虽然被警察放了,但是县城呆不下去了,刘忙说我咬花了他的脸,要告我。告完还不算,还要让他的小兄弟见一次打一次。
“所以,我就揣着我爸的赔偿款逃了。正好走到王庄的时候,我就想,既然女生受欺负,那我就当男生。于是我理了平头,穿上男装。我又想,既然老实人受欺负,那我就当混混。于是我买了把砍刀,开始挑事,一言不合就砍过去。刚开始砍人的时候,手底下没轻没重的。这样一来,反而大家都怕了我的狠劲。居然有人跟着我混。我就这么一路砍下来,居然闯荡出来点名号。没想到,还没来怎么样呢,手底下那些人就都散了。什么义气,狗屁。”
我说:“刘忙听说你的小兄弟都走了,所以回来趁火打劫?”
青爷嗯了一声:“傻西你知道吧。其实刘忙曾经来王庄挑过几次事,我们也互相打了几架。不过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估计就是那时候,傻西让他给碰上了,被带走泄愤。说起来,傻西的死还跟我有点关系。我做了这里的老大,却罩不住她。”
青爷说完了,我和文闯都陷入了沉默。
黑暗中只有青爷的叹息:“没想到,这次回来了却发现,连家都让刘忙给占了。”
我咳嗽了一声,想要转移话题。
然后,又被文闯抢先了一步。
文闯说:“青爷,你们家这菜窖挺高级啊,还是洋灰抹了的。”
青爷说:“胡说八道,菜窖让洋灰抹了之后不透气,容易坏菜。这菜窖是直接挖的,周围全是土。”
我摸了摸身后的土墙,确实是潮湿的土层,哪有什么洋灰。
但是文闯坚持自己的说法。并且怀疑我们两个在这里憋糊涂了。
我叹了口气:“有没有火啊,点个亮看看不就行了?”
文闯掏了一阵:“等等啊,我带着火柴呢。”
然后,我听见一声脆响,黑暗中闪出一点火花来,瞬间把我们周围照亮了。
我看见我们三个人成品字形坐在地上,个个靠着墙壁。只不过,我和青爷背后确实是泥土挖的。而文闯背后,果然是水泥的。
我把他拽开:“你走开,我看看。”
文闯向一边让了让。我看见他身后根本就是一道水泥铸成的门。
我诧异的看着青爷:“你们家的?”
青爷摇摇头:“没有,原来肯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