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外头已经大暗了。
屋里也没有点灯,泪眼婆娑就睡过去的杜云萝揉了揉模糊的眼睛。
手腕被握住了,杜云萝眯着眼看去,穆连潇近在咫尺的面容又放大了些,细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云萝……”穆连潇的声音沉沉,却温柔极了。
杜云萝微微一怔,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在她睡着的时候,穆连潇箍着杜云萝想了很多。
杜云萝说的那场梦,就如同一场大戏,在戏台上敲锣打鼓地演了一遍又一遍。
而穆连潇并不是单纯看戏的人,他自己也出现在戏台上,直到永安二十五年死在北疆。
之后的画面,是杜云萝一个人的。
他仿佛是亲眼看到了这五十年里的每一天。
受尽磨难,自我谴责,青灯古佛却最终换不来心灵的平和。
他的云萝,过了最糟糕的半生。
他悬于空中,俯视着这一切,都恨不能一锤头一锤头的,替她砸烂那贞节牌坊,砸烂了压在杜云萝心中的枷锁。
他无数次想告诉杜云萝,他还陪着她,就算身子已经死了,他的心依旧在。
可他的声音无法传达。
他只是一个退场了的角色,只能站在台后,看着台上的杜云萝纠结痛苦。
仅仅是听她述说,穆连潇就有一种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之感。
穆堂和杜云萝都告诉了他二房所作的一切。
穆堂讲述的是事实,无奈悲痛胜过恨意。
杜云萝虽然说了恨,但穆连潇感受到的多是那痛苦的后半生,恨意远不及悔悟。
穆连潇的心随着渐渐降临的夜色越来越来沉。
他的云萝只是骄纵些,分不清好坏,并无大错,就算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五十年也足够了。
况且,分不清好坏就是罪过的话,那他一样有错!
穆连潇自己,吴老太君、周氏、徐氏、陆氏……
这些年被二房的野心蒙蔽其中的他们一样错得离谱。
错了就要改,现在还来得及,这一次,他不会死。
穆连潇必须活着,只有他活着,周氏才不会被害死在敬水堂,杜云萝才不会半生孤独。
为了他的母亲、妻子和孩子,就算直面的是他二叔父一家的野心和算计,穆连潇也不会退让,他无路可退。
即便心中依旧对二房上下的心狠手辣感到唏嘘和不解,穆连潇也不会因此乱了自己的脚步。
他是一个男人,必须为寡母和妻儿撑起一片天。
“云萝,”穆连潇吻着杜云萝的眼角,道,“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杜云萝抿唇,长睫颤颤,伸手环住了穆连潇的腰身,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静静拥了许久,肚子咕噜咕噜叫唤的杜云萝才推开了穆连潇,趿了鞋子点亮了油灯,又唤了锦蕊进来。
锦蕊替她梳洗净面,锦岚提着食堂摆桌。
穆连潇问道:“大哥和大嫂用过晚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