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开阔空间宽敞的露天平台上，练白龙、阿拉丁和摩尔迦娜三人倚靠栏杆，眺望远方，和风习习，蔚蓝的天空海鸥扇着翅膀飞过，空气里充满海边城市特有的潮水味道。自从安乐等人住进来以后，这个露天平台等于被承包了一样。这家酒店算是蓬荜生辉了吧，辛德利亚国王、北方联盟的盟主以及煌帝国的皇子公主都入住这里。

硬生生掐出血的掌心已经用白布简单包扎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措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久久不能回神，练白龙没有说话，一直眺望远方，阿拉丁跟摩尔迦娜等他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凝滞。

阿拉丁的目光一直落到练白龙包扎着白布的手上，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窟窿十分明显，究竟是怎样强烈的情绪下才会用力至此，他虽然不知道，但是不妨碍理解。看到练白龙冷着一张脸，表情阴沉，颇有风雨欲来的感觉，阿拉丁心里十分担忧。

一直沉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顺利谈话，阿拉丁主动开口打破死寂。

“白龙哥哥想要谈什么？”

这一声把练白龙从自己的世界叫回来，嘴唇的线条紧绷，下意识再次用力抓了抓手，受伤的掌心立即伤上加伤，白布很快透出血红色。

摩尔迦娜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掰开他紧紧握住的手指。

突然被女孩子握住自己的手，练白龙下意识想抽回手，看到她小心翼翼掰开自己的手指，防止他无意识的继续伤害自己，有些窘迫局促。“……对不起，麻烦你了。”

“没什么，不需要道歉。”摩尔迦娜语气平淡，“不要再用力掐了。”

“我会注意的。”练白龙竭力克制心头的窘迫，干巴巴的说。

摩尔迦娜拆下白布，小心翼翼的折叠一下，轻轻帮练白龙包扎起来，身上没有手帕之类的东西，只能这样了。

注视摩尔迦娜认真帮自己包扎的样子，练白龙阴沉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不那么紧绷了，道谢，“谢谢摩尔迦娜小姐。”

“嗯。”摩尔迦娜神色平静，包扎好后就松开手。

“抱歉，邀请阿拉丁阁下跟摩尔迦娜小姐谈话，却擅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把你们抛在一边。”练白龙歉意的说。

“没关系白龙哥哥。”阿拉丁善解人意的说，他认为对方现在心情很糟糕，兴许只是单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缓解压力，“如果能够帮到你，我很高兴。”

“谢谢阿拉丁阁下。”练白龙一板一眼的道谢，然后道，“刚才我去见了裘达尔，他说，阿拉丁阁下有一种魔法，可以让人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个范围可大了去，有谁能说自己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若是全知的魔法，那么能够使用这个魔法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白龙哥哥是说那个吗，所罗门的智慧？”阿拉丁一下子领会过来，既然是裘达尔说的，那么就只能是这个了。

“到底是怎样的魔法，竟然能够对他产生那么大的影响，看起来似乎整个人都……”练白龙斟酌了一下措辞，“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精神，一直看着外面发呆。”

阿拉丁听了反而松一口气，“是吗，只是发呆的话应该没什么大关系吧。”

“果然是知道了什么关于裘达尔，但是他自己之前不知道的事情？”练白龙追问。裘达尔提议让他来找阿拉丁求证，如果不是无的放矢，应该就是这方面了，因为裘达尔已经通过那个魔法知道了某种秘密，而他恰好也在寻找类似的情报。

“唔……怎么说呢。”阿拉丁露出为难的神色，“随便说给别人听似乎不太好。”

被埃尔萨梅养大的magi知道了自己父母家人是被埃尔萨梅杀光的，说不定会带来灭顶之灾，万一埃尔萨梅知道后为了以防被反扑，先下手为强不就害了裘达尔吗。虽然一度敌对，但是果然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对方惨遭迫害，而且对方也是埃尔萨梅的受害者啊。

“我明白了，既然阿拉丁阁下这么说，我便不再问。”练白龙郑重的点头，已经不需要知道裘达尔到底通过那个魔法知道了什么，看到阿拉丁难以启齿的表情知道那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事情就足够了，他想知道的也是不能随便宣之于口的，对方愿意保密简直再好不过。

练白龙神色一凛，“实际上我有事情想向阿拉丁阁下请教。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久远，那个时候我还小，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过去那么久想要追查已经错过了时机，这件事情对我非常重要。”

“知道后，白龙哥哥打算怎么办？”阿拉丁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表情变得严肃。

“我……”练白龙张张嘴，目光跟阿拉丁对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己很可能是练玉艳被附身后才生下来的，自己跟死去的两个哥哥根本不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深入骨髓的仇恨背后兴许隐藏着叫他无法承受的真相。哥哥也许只是因为濒临死亡所以抓住了身边的他，把讨伐练玉艳的遗愿交付给他，如果当时在场的是其他人，哥哥也会那么做。也有可能，哥哥知道练玉艳不会杀了他，同样被大火包围，他有逃出生天的希望，所以把讨伐的任务交托给了年仅6岁的他身上。

6岁啊，原来那个时候自己这么小。

就算知道了练玉艳与父亲哥哥之间的纠葛又怎么样，真相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十年来不断积累压抑的仇恨已经不允许他停下来，除了复仇，他还能做什么？

还能怎么做？

“不……不用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练白龙满脸疲惫，整个人散发出颓废的气息，“抱歉，耽误阿拉丁阁下跟摩尔迦娜小姐的时间了。”

“我想休息一下，失陪了。”

练白龙步伐有些摇晃的走了。

背后阿拉丁跟摩尔迦娜担忧的看着他。

一旦开始思考，怀疑曾经相信的东西，便无法停下怀疑的步伐，反复的推敲，琢磨其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运，练玉艳、父亲、哥哥、练红德、练红炎……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人，所有一切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让他喘不过气，越是思考越是感受到这份沉重。

练白龙步履蹒跚，脑海中浮现姐姐练白瑛的脸。

想要向姐姐倾诉心中的痛苦，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姐姐，想要有一个人分担自己的沉重，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可以让他安心吧。

但是……

练白龙脑海中姐姐的脸被练玉艳取代了，微笑的面容优雅娴静，在这脸孔之下却有一颗狠毒冰冷的心。练白龙想要向姐姐倾诉一切的冲动被泼了一盆冷水，整颗心冰冷一片。

脚下踉跄一下，一个东西从怀里掉了出去，摔到地毯上，练白龙低头看，是盟主给他的镜子，只要用这个照练玉艳，就能看出她是不是被恶鬼附身了。

镜面朝上，但是里面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这是一面只能照出灵体鬼魂的镜子。

练白龙面无表情盯着镜子看。

过了好半晌终于蹲下来捡起镜子塞到衣襟里面。

他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眼皮，这只眼睛失明这么多年，经过北方联盟的医师治疗竟然渐渐有起色，已经能模糊看到东西，恢复神速，左眼周围以及身体上的的烧伤痕迹也在渐渐淡化。

练白龙抬起步伐向前走，颓废阴沉的气场没了，只有面无表情。

或许应该诅咒这残酷的命运，将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现实强加到他身上，或许应该憎恨自己的无力，弱小的就算知道了一切真相也做不了什么。怀疑人生，怀疑命运，怀疑自己坚信的东西，对命运产生畏惧，在真相面前止步不前。

但是，正因为拨开云雾看清残酷的现实，才让他确认了一件事，唯有这一个毫无疑义，唯有这一个不需要怀疑，也是他作为皇子诞生，作为皇子长大，天然背负的责任。练玉艳也好，练红德也好，练红炎也好，以及埃尔萨梅也好，无论这些人在这残酷的命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保护煌帝国是他不变的使命，无论今后会遇到什么，发生什么，自他生下来就注定要为了保护煌帝国奉献一生。

父亲必定是想保护这个国家，哥哥临死前留下的遗嘱其最终目的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不被埃尔萨梅的阴谋野心吞噬。

这个道理竟然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以前的他果然是个任性愚蠢的小孩子，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脾气，一味的拒绝去看周围，拒绝去思考，所以，他所仇视的人都没有把他放到眼里。

练白龙向关押裘达尔的房间走去。

阿里巴巴离开之后，安乐接到了报告，练白龙跟裘达尔两次见面的谈话一字不落的传递给她。

安乐并不怎么意外，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魔神的力量才是权威，她走的这种算野路子，到底有多厉害大家并不知道，攻略迷宫才是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