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两根枯树枝做成的筷子,王大厦几乎是在没有咀嚼的情况下,连吞带咽地吃光整锅肉汤。他已经整整饿了两天,胃里泛出的酸水和虚弱颤抖的身体,使他根本无法考虑这些食物是否能吃,有没有毒?
荒野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凭空出现一锅肉。十几分钟后,当吃饱喝足的他抚摸着滚圆的肚子,带着惴惴不安的忐忑心情,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坐等肉锅主人出现的时候,从断墙后面那条几乎被尘土完全覆盖的小路尽头,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可是,王大厦却从未见过像他们一样的人类。
他们非常强壮,面目狰狞,腰部系着一块破旧的围巾,裸露的身体表面凸显出大块虬结的肌肉。他们的头发如钢鬃一样杂乱且坚硬,脸上刺着恐怖的纹青,布满血丝眼睛里,释放出饥饿、仇恨、愤怒的目光。
没有任何语言交涉,他们扔下抱在怀里,似乎是刚刚收集到木块和各种可供燃烧的物件,咆哮着猛扑过来。大张的嘴里,露出一颗颗类似犬科动物般的锋利獠牙。
可能是基于旧时代对于活尸的战斗经验吧!靠着那把只剩下十六发子弹的m5g43突击步枪,王大厦准确地打爆了他们的脑袋。当他带着好奇的心理,在尸体附近搜索的时候,却恐惧地发现就在距离火堆大约十余米,恰好被断墙遮挡了视线的空地上,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上下的女人,被十几根插进土里,长度超过半米的散乱钢筋平平撑起,形成一个悬空而挂的“大”字。她的腹部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截已经干皱的肠子拖拉着半凝固的血块,从伤口里垂直吊伸着。
她没有左腿。腿根位置上留有被锐利刀具切割的痕迹。强忍着胃部剧烈的翻腾,以及内心深处想要呕吐的可怕**。浑身颤抖的王大厦大口喘息着,恐惧的目光沿着女尸身体下面已经发黑的血迹一直顺移最终,锁定在那火堆旁边。那口刚刚被自己吃空喝尽的锅里。
强烈的恶心和说不出的反感,像两把生锈缺口的钝刀。被无形的巨手操纵着,在王大厦刚刚装满的胃囊里来回刮蹭。骤然缩紧的神经刺激着肌肉,促使它们作出本能的生理排斥动作。尽管理智明确无误地表示,饥饿的身体需要这些来自于同类身上的肉,可是潜意识里仍然存在的道德体系和从旧时代保留至今的惯性思维,却控制着他作出条件反射式的呕吐。
进入身体,又重新掉落在地面的肉块。表面蒙着一层模糊黏稠的消化液。它们当中的一部分已经被身体彻底吸收。每每想到这里,王大厦的反胃**就会变得更加强烈。他双手紧紧攀扶着松散的土墙拼命作呕,干燥的沙石地面,很快汪集起一堆混合着淡红血丝的半凝固肉糊。它们散发出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馊酸味儿,在干燥的空气中朝着四面八方慢慢扩散开来。
王大厦绻曲着身体缩在墙壁背后,强烈的痉孪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密集的汗珠从额头两边渗出,汇聚在下巴的尖端,随着身体无意识的颤抖,接二连三掉落在地面。
已经被驱逐的饥饿。很快又重新占据了他的思维空间。空荡荡的胃囊像刚刚得到一张大牌,兴奋无比压上全部筹码准备大干一场的赌徒,忽然被意外冲进房间的警察用枪指着不得不被迫离开赌桌失落、愤怒、绝望,它无法反抗大脑的意志。只能以更加剧烈,更加可怕的速度拼命蠕动着,用这种最基本,也是唯一可行的方式,表明自己必须得到满足的**。
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从岩石底下的缝隙里慢慢爬过,它摇头晃脑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细长的触角像天线一样警惕地注意着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它爬得很慢,但是即便再迟缓的动作,也能够缩短与那堆呕吐物之间的距离。
堆积在地面的肉糊,看上去令人感到恶心。但是不可否认,这些被胃酸充分搅拌过的肉块,的确能够提供充分的营养和身体所需的热量。
虫子爬了很久,终于接触到肉糊的边缘。它小心翼翼地浅尝了一口尚未被泥土吸收的黏液,大概是觉得味道很对自己的胃口吧!它开始把这堆意外发现的东西归列于食物的种类,蹬开细长的节肢钻进其中,肆无忌惮地大吃起来。
越来越多的虫子朝这里围聚,荒野上可吃的东西非常稀少,无论人类还是变异生物,都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进食的机会。
默默地看着在肉糊旁边来回攒动的虫群,目光呆滞的王大厦,似乎又回到那个生离死别的时刻。
同生共死,是旧时代情侣之间使用频率很高的一句话。男人用它哄骗女人上床**,女人用它证明男人对自己的忠贞不渝。金钱和廉价的爱情,使欺骗变成达到目的必需手段。王大厦也不例外尽管他和小护士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曾经海誓山盟,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小护士仍然背叛了曾经承诺过的一切,把本该陪着自己死去的心爱男人,毅然推进了治疗舱。
她要让这个男人活下去。这也是她在彻底丧失理智前,脑子里最后的希望。
王大厦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只知道长时间的休眠,已经把体内留存的能量消耗一空,自己的身体临近于虚弱崩溃的边缘,再不进食,结局只能是活活饿死。
吃人,有违常理。那种非道德的行为,是野兽的专利。
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第二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