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听着,身体一阵哆嗦,“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们都给吓坏了,赶忙把父亲抬起放在了里屋的床上。母亲趴在父亲身边大声地哭叫起来。父亲躺了一会,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睁了睁眼睛,然后扬了扬手,让我们都离开。
我们离开了父亲的房间,惶恐不安地坐在外间堂屋里像是等候着什么,只觉得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我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就乘着月光在山边小路上独自散步。二嫂的出走实在出我所料,但是细想起来就能发现许多必然的迹象。可是这些迹象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说实在的,我并不赞同四哥与二嫂这种既荒诞又专横的婚事,但我也不希望二嫂离家出走。在这个偌大的家中,除了二嫂,我还能与谁心言以对,耳目相濡呢?晚风像一支不尽的悲歌在我耳边和思绪中回响,一种茫然而冷漠的空白不时地在我的感情与心灵中扩展蔓延。二嫂走了,也许永不回返了,因为她这一走,便再也无颜回见乡中父老了。她的荣富贫贱和生老病死也将与她那息息相关的亲人与故土永远地割断了联系,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那样随风飘去,但愿她能生活得幸福美好。
二嫂走后,四哥的婚事又成了父亲的一大心病。四哥已经二十五岁了,同齡的后生几乎都已娶妻生子了,可四哥还是光棍一条,如果再耽搁下去,过了二十五岁这条线,再要找妹子就会更困难了。晌午时分,姨妈从红花岭来看父亲,就提到了他们村的春玲妹子。父亲一听,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人家想要个什么样的价码。姨妈说不清,就要父亲带些东西去一趟。
当天下午,父亲就硬撑着虚弱的身子跟着姨妈去了红花岭。由于家中出了有失体面的事,父亲已有许多天没有出门了,今天,要到红花岭去抛头露面,不知是鼓了多大的勇气。天色将黑时,父亲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子回到了家,一脸的凄凉和懊丧。母亲赶忙走过来向他问情况。父亲没吭声,一屁股坐在门边的小凳上,呼呼地使劲地吸着水烟。这时,我才发现父亲突然间苍老了许多。
父亲又病倒了,一连两天不吃不喝。听母亲说春玲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我们家拿出五千元钱才肯定亲。可是,家里哪还有什么钱呦!母亲就劝父亲说没有那多的钱,就不娶那门的亲。可父亲只是呆呆地望着屋顶不作声,他在因没有为四哥尽到当父亲的职责自责自愧。
谁知,没过几天,春玲的母亲和舅舅来到了竹山,主动提出要与我们家结亲。父亲很是疑惑,一再说明家里没钱。可是,春玲的舅舅说徐老倌你莫要哭穷,你家里有两万元的存款,只要你肯拿出五千元,我们就让春玲与你家老四随时成亲。
父亲很是惊异,一再解释说那钱是桂贞与月月的,她们只怕已经把钱带走了。春玲的舅舅说别人不晓得,我还能不晓得,存款单就在你们家,你家老四昨天才让我们看过。
等春玲的母亲和舅舅一走,父亲就把四哥叫来,抄起一根很粗的竹棍,大声吼道,给我跪下。四哥晓得事情让父亲晓得了,吓得直哆嗦,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地上,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他是在二嫂出走的第二天,偷着进到了二嫂的屋里,把存款单从箱子里翻找了出来,并拿到镇子里的储蓄所取过一次钱,但因为没有身份证人家没有给他取,就把存款单拿去让春玲的父母看了。说着,他把那两张存款单从枕头套里拿了出来。
父亲把存款单递过让我看,我一看,心头猛然一颤,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这两张存款单中竟有一张是写着我的名字。显然,二嫂把她那一万元钱的存款不知何时转在了我的名下。我看着存款单,想着二嫂的离去,心里就直想哭出来。父亲顾不得去抽打四哥,用双手捧着那两张存款单,浑身颤栗了好一阵。二嫂走后,父亲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万元钱的存款。
吃饭时,父亲让母亲单为我炒了一盘鸡蛋和咸肉,还做了一个汤。这种伙食在我们家一年也碰不上两三回。母亲不住地为我夹菜。父亲显得有些激动,话也多了起来,不时地唠叨着说他养了这多的崽,只有我一人最聪明最有出息。我知道父亲最偏爱我,但他不该当四哥的面把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