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朝臣上男人的争执和菜市场上女人的吵架也没有多大差别,激动起来都是唾沫横飞,口出狂言,甚至还有脾气不好的人,吵的怒了便开始挽袖子想要动手,乱成一团。
桓广阳冷眼看了片刻,两臂平平向外伸出。
他做了这个手势之后,南朝官员这边渐渐平息下来,即便还有人在骂骂咧咧,声音也慢慢的小下去了。
北朝使臣看到桓广阳年纪轻轻便有这个号召力,惊疑不已,定定的看着他,也安静下来了。
“之后究竟会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桓广阳简短道。
太子一直冷眼旁观的,这时微笑道:“虎贲中郎将言之有理。三殿下现在反正在建康住着,便慢慢的选择王妃吧,若是选好了,女郎的父母家族也答应了,尽管来向陛下提出请求,陛下一定会玉成这件美事。”
“朕乐见其成。”皇帝笑道。
“那便拭目以待。”李安民语气*的。
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北魏强大昌盛,三皇子年轻英俊,在建康城中居然会真的有女郎拒绝他,不愿嫁以南朝公主的身份嫁到北朝,成为济王妃?要知道,北朝直到现在也没有定下皇储人选,所有的皇子都有机会问鼎大宝,成为大魏王朝新的帝王!这么大的诱惑,弱质纤纤的闺中女郎如何能抵御得了?
朝会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解散了。
北魏三皇子元绎要在世家名门的女郎之中挑选一位为王妃,这位女郎将会被皇帝册封为公主,以公主的身份出嫁和亲的消息,迅速在建康城中传开了。
对于这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像桓昭、瘐涵这样的女郎自是不屑一顾的,她们的阿父阿母也绝对不会考虑让宝贝女儿和亲。疼爱还疼爱不过来呢,哪舍得她远嫁异国,去吃这份辛苦?
比她们身份差着一些的女郎,就心思各异了。
拿瘐涵的堂姐妹来说吧,瘐清心有所属,还在痴心妄想桓广阳,对这个远嫁和亲自然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瘐五娘父亲是侍中,母亲是刘氏贵女,一心一意在要南朝风度翩翩的郎君之中挑选一位成为东床快婿,根本不愿远退异国他乡,对元绎这位北魏三皇子不屑一顾;瘐六娘和瘐七娘等人却是虚荣心太盛,听到“南朝公主”“北朝王妃”这样的名号,登时怦然心动,“若能被三殿下选中,以后前途一片光明啊。”年纪最小的瘐十五娘最是野心勃勃,“不一定只是王妃,将来可能会再往上升,成为一国的皇后!”她本来是不爱上课的,自从存了这个心思,便格外用功起来,除了上课的时候特别认真之外,下了课之后还缠着钟大家不放,要听她讲述北朝风光和风土人情,以及北朝皇室的种种秘闻。
钟大家其实年龄并不大,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并不如何美貌,可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透着异样的光彩,“十五娘怎地忽然对北朝皇室这般感兴趣了?”瘐十五娘嘻嘻笑,“北朝使臣不是正在建康,要和我们南朝和谈么?我便想多知道些北朝的事情了。”钟大家淡淡笑了笑,“北朝皇室秘辛甚多,我不知道你想了解的是什么。不过,有两点是流传最广、众人皆知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什么啊?”瘐十五娘眼巴巴的看着她。
钟大家看着这年纪尚稚、眼神却非常灼热的女郎,心中有怜悯之意,轻轻叹气,“一个是子立母死,一个是手铸金人。子立母死,说的是北魏一旦立某位皇子为储君,他的生母无论出身高贵还是低贱,无论她本人有多受皇帝宠爱,便会被杀死,以防将来母后擅权。手铸金人,指的是每逢册立皇后之前,这位皇后人选必须在众目睽睽下手铸金人,用以占卜吉凶,窥探天意。如果手铸金人不成,即便再怎么众望所归,即便她实际上已是六宫之主,专理内事,宠待有加,最终也无缘后位。北魏皇帝后宫妃子之中有一位柔然公主,你知道么?这位柔然公主嫁过去的时候,皇帝是以正妻之礼相迎的,也确实打算立她为皇后,但是因为她手铸金人不成,无可奈何,直到现在也未能正位中宫。”
“怎么会这样?”瘐十五娘还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事,不禁花容失色。
钟大家怜悯之意愈浓,柔声道:“北朝向来如此,十五娘,你以前没有留意而已。”
瘐十五娘有片刻沉默。
钟大家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说话。
“手铸金人,很难么?”过了一会儿,瘐十五娘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发干的嘴唇,低声问道。
“工匠已将所有的器具都准备好了,那有意被立为皇后的妃嫔只需将铜液灌进去,便可以了。”钟大家淡声道。
“那岂不是很容易?”瘐十五娘本来有些暗淡的面庞重又焕发出光彩。
钟大家失笑,“若此事容易,为何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人因手铸金人不成,而无缘后位?”
瘐十五娘便不懂了,“只需倒进去铜液便可,为何会铸不成呢?”
“所以才可以凭借这个来窥探天意啊。”钟大家笑。
瘐十五娘懵懵懂懂。
钟大家暗暗叹气,命瘐十五娘回去了。
瘐十五娘不情不愿的走了。
钟大家独自站在庭院中,面对着一树怒放的木槿花。
木槿花色彩艳丽,或淡紫,或深紫,娇艳夺目,满满一树,甚为壮观。
钟大家面对着这样的繁花,心绪却甚为繁乱。
北朝,又听到人在她面前提及北朝,提及北朝皇室秘辛……
那少不更事的女郎在想什么,她猜也猜得出来。呵呵,真是年幼无知,居然做起那样的美梦来了呢。唉,孩子太小了,没经历过风风雨雨,不懂事啊。
“钟大家,您的信。”服侍她的婢女小樱笑咪咪的过来,恭敬的将一封书信交给她。
小樱是名十二三的少女,圆圆脸,活泼娇憨,钟大家一向喜欢她,见她额头上有汗珠,顺手取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看你热的。”
“您真好。”小樱快活的笑。
钟大家溺爱的笑了笑,拿过书信,打算拆开。
小樱知道她不像南朝人似的那么讲究,有书信过来向来不用裁纸刀,是随手撕开的,也便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在旁垂手侍立。
钟大家正打算撕开信,可是,看到信封上的字迹,她却忽然愣住了。
这字迹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刺眼……
钟大家拿着信函的手微微颤抖,眼眸中闪过愤怒之色。
就不能放过她么?她都逃到南朝来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定要苦苦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