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消息落在别人耳朵里,感觉却和程名振听见时截然不同。没几天,张瑾、屠英、刘十七等人就找上门来,一致请求程名振带领大伙去给王伏宝报仇。
“请教头把握机会,请缨东征!”见了程名振的面,张瑾冲口说道,“如果教头领军东征的话,张某愿为教头牵马坠镫!”
“大伙坐吧?你们觉得非要亲手砍下窦建德的脑袋才能开心么?”程名振早就料到会几个人会找上门来,指了指身前的胡凳,笑着说道。
“当然,不报此仇,我等死不瞑目!”屠英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将骨头捶得砰砰作响。
刘十七做亲兵出身,为人远比其他将领机灵。见程名振态度不是很积极,拱了拱手,笑着问道:“教头不会把当日的诺言给忘了吧。如果是那样,我等也不勉强教头。今天跟教头讨封荐书,寻略阳郡公处投靠去也!”
略阳郡公是李渊的侄儿李道宗的封号,这次大唐兴师东征,主帅就是此人。听刘十七说得硬气,另外有几个原王伏宝帐下的亲信也七嘴八舌地说道:“对,如果教头舍不得眼前安稳的话,我等也不勉强。今天大伙就跟教头告个别,然后去投略阳公处,给他做向导去算了!”
“你们这些家伙啊。性子那么急做什么?”程名振无奈而笑,用手指扣了扣桌案,低声问道:“我说过不去了么?朝廷的命令还没下来,我总不能私下出兵吧?况且略阳公的主力还没出发,咱们手中这点儿兵马,杀过太行山去能掀起多大风浪来?有跟我着急这功夫,不如下去训练士卒。也省得王大哥的仇没等报呢,又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众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憋了好半天,才委委屈屈地解释道:“我们不是等得有些着急么?如果教头主动向朝廷请战,朝廷的动作也会快些!”
“你等放心,跑不了咱们的差事!放眼军中,对河北的情况,谁有咱们几个熟悉?”程名振私底下也做了些推测,知道朝廷不可能放着洺州营这粒好棋不用。笑了笑,低声说道。
“倒也是……”众人想了想,很是尴尬地笑了起来。
“下去准备吧,我估计朝廷的军令这几天就会到。届时大伙都仔细些,这可是咱们投靠大唐后的第一仗!”程又敲了下桌案,低声吩咐。
“诺。末将遵命!”众人长身肃立,抱拳施礼。
张瑾等人盼军令盼得望眼欲穿,大唐东征兵马却突然在河内郡停了下来。一场巨大的变故在河南出现,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为了取得为“先帝”复仇的名号,瓦岗军和宇文化及麾下的江都军拼了个两败俱伤。正在李密带领瓦岗军对宇文化及紧追不舍的时候,瓦岗军的盟友,大隋监国郑王,东都留守王世充突然从侧面杀了出来。
一辈子总是背叛别人的李密猝不及防,被昔日的盟友杀了个丢盔卸甲。瓦岗军本部兵马十去其五,剩下的残兵败将保着李密退向东郡,发誓要找王世充讨还血债。
为了加强自己一方的复仇胜算,李密飞马传令河北,让驻守聊城一带的刘黑闼放弃对宇文化及的劫杀,前往河南与主力汇合。本来走投无路的宇文化及部喜出望外,趁机进入聊城休整。
自知时日无多,丧心病狂的宇文化及想在临死前再过一把瘾。不顾亲兄弟宇文士及的反对,废掉自己树立的傀儡皇帝,改国号为大许。
远在长安的大唐君臣闻讯。立刻对战争的目标起了争执。
很多旧隋遗老,世家贵胄聚集在太子府詹事李纲,宋国公萧瑀身后,坚持认为大唐既然是禅让得国,继承了隋朝正朔,应该不顾一切继续向东用兵,杀掉宇文化及,为前朝天子杨广报仇。这样,民间那些曾经受到大隋洪恩的俊杰之士才会更对大唐归心,脱离他们的统治者,配合大唐一统天下。
而以薛国公长孙顺德为首的一些关陇新贵,却认为一个道义的名分,价值远远比不上数位英雄豪杰。瓦岗军自从李密火并翟让之后,诸将就已经离心。如果大唐趁着李密兵败的机会雪中送炭,介入河南战事,有可能将很多不世英才招揽在手。如秦叔宝、罗士信、程知节、单雄信和张亮,都是万里挑一的名将。将他们拉拢过来,可极大弥补大唐兵力充足,独挡一面的人才却十分匮乏的缺陷。
持上述两种观点的大臣各说各话,争论不休,谁也不肯向对方妥协。结果,大唐皇帝李渊也犹豫了,迟迟做不出最后决断。在内心深处,他倾向于前一种观点。认为正朔名分十分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在夺取长安之后不立刻建国,而是找了个十二岁的傀儡杨侑摆在自家头顶大半年,直到杨广死后才羞答答地搞了个禅让。
但理智去告诉他,长孙顺德这回的观点可能是正确的。秦叔宝、罗士信两个曾经在张须陀帐下效力,杀得河南群盗闻銮铃声而色变。无论号召力和战斗经验,在当世都数一数二。而程知节、单雄信等人虽然不像秦叔宝、罗士信那样有名,但其在翟让麾下时也屡立奇功,曾多次击败东都前来讨伐的官军,几度打得王世充缩在洛阳城内不敢出头。
反观大唐,虽然实力雄厚,但可以一振三军士气的名将却屈指可数。仅有的几个当中,某些人还属于无柄之剑,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及自己。若是真的能将瓦岗众豪杰笼络在手的话,以大唐的兵力加上诸将的能力,扫平河南几乎易如反掌。而瓦岗群雄来归,对于依附于大唐的诸多地方实力派,也能起到很大的威慑制衡作用。
“古语云,天赐良机于人,人若不取,其后必遭天谴。此刻宇文氏如离群之兽,出水之鱼,正是苍天赐予我大唐的机会。若是陛下不趁早图之,恐怕窦建德会借势而起!”宋国公萧瑀见李渊一直犹豫不绝,干脆搬出天命论来为自己的见解做注脚。
“是啊,此乃天赐良机。瓦岗将星四散,人主若能聚之,何愁天下不定。”同样的天命论,到了薛国公长孙顺德口中,却完全成了相反的概念。
对于天命气运之类的歪理邪说,李渊向来是不怎么在乎。否则当年他也不会有胆子造大隋的反了。但对于群臣的态度,他却不能置之不理。一个合格的君王应该勇于纳谏,还要把握朝堂各方势力的平衡,尽量做到不偏不倚。否则,无益于国家的长治久安,自己的皇位也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