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象战
三日后,一处溪流处,三十万秦军正在安营扎寨。
岭南处于亚热带,冬季根本没有多少寒意,所以虽已入冬,而秦军们却很多只穿单衣轻铠!对于经常在北方严寒地带作战的秦军们来说,这点冷简直感受不出来!
此时,在忙碌而不慌乱的营地上,扶苏正和任嚣、李信等将领查看地形。
看着众秦兵们忙得热火朝天,扶苏笑道:“听说岭南多瘴气,常食人,可是这些天没怎么遇到吗?任将军,你说呢?”任嚣闻言肃然道:“回君上,现在刚进岭南,附近水流密集,而少丛林,所以瘴气少,再往西可就说不定了。岭南乃蛮荒之地,瘴气十分危险,有大型毒瘴者可轻吞噬数百上千人,万不可大意!”
扶苏一些也有些悚然,想了想,问道:“任将军,瘴气一般多发生于什么时节,什么地点,如何预防?”
任嚣想了想道:“古籍中曾言:岭南有青、黄两种毒瘴,类似于岭北的伤寒病。南地温暖,即使是冬季,草木也不枯黄,毒虫也不闭藏,杂毒也会因暖而生。所以,在岭南之地,从仲春到仲夏行青草瘴,季夏到孟冬行黄茫瘴。这些瘴气一般多发于林深草密处,有时一些河流上也会出现较隐蔽的瘴气!青、黄这两种毒瘴,一但吸入,重者三二个时辰内立毙。轻者,一两日间也会侵入肌肤,让人头痛恶寒,腰背强重;三日以上,则会让人心闷胸塞,四肢无力;五日以上,瘴气便会侵入内脏,让人腹胀身重,奄奄一息!所以,按病者中青、黄毒瘴的不同、中毒深浅和中毒时间的不同,治愈方法也各不一样!不过,还好,末将祖辈生活地域靠近五岭,藏有祖传药方,可依此药方根据中瘴的情况不同,加以解毒!”
扶苏闻言松了口气道:“太好了,任将军如此熟悉岭南风俗地利,本君无忧矣!对了,军中治疗瘴气的草药可否足备?”任嚣摇摇头道:“不太充足,灵渠修好后,末将曾经让范天石将军处赶运来一批,只是仓促准备,远远不够!”
扶苏皱眉道:“那怎么好,依任将军所说,现在盛行黄茫瘴,没有足够的草药,万一兵士中瘴较多,岂不是有方无药!?”任嚣见扶苏着恼,笑着宽慰道:“君上也不必过于担忧,岭南多瘴气,但瘴气附近也必有解毒之药!这些草药末将基本识得,只要平时派人注意多加采集,应该够用,只是麻烦些罢了!”
扶苏笑道:“麻烦不重要,只要能够保持军队战力,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那么,军中医官那里,就麻烦任将军细加安排了!”“喏!”任嚣领命!
众人正说间,忽然有一侦骑从寨门外飞奔而来,远远地大呼道:“急报!急报!”沿途兵士见状,纷纷让开,避过狂奔的战马!那马上的侦骑远远地看见扶苏等人,便策马奔来,来到扶苏身前飞跃下马,跪倒在地后急喘了两口气、缓了缓神,然后忙道:“启禀君上,各位将军。西方五十里外,发现约十万南越军结寨自守,挡住我西进道路!请君上定夺!”
扶苏闻言大喜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本君正愁南越人会钻进深山丛林跟本君来个捉迷藏,这下可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十万人啊,是南越一半的兵力了,这块肥肉可千万不能放过了!”
羌隗闻言大喜,踊跃道:“君上,送上门来的肥肉没有不吃的道理!明日就让末将出战吧,一年多没有打仗了,末将都快憋死了!”
扶苏笑道:“好一个急性子!也罢,届时看情况再说吧,只要有可能,定让羌将军杀个痛快!”“谢君上!”羌隗高兴得一双牛眼睁得更圆了!
“呜呜呜呜……”远远的西方传来沉闷的角号声!
“咚咚咚咚……”东方的天际也传出来隆隆的战鼓声!
这两种充满杀伐之意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空,弄得空气像是燃烧起来一般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渐渐地,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大队秦军将士开始步临战场:那刚毅的面孔、严整的军容、无声的肃穆,是那样的使人惊心动魄,这支秦军仍像它的先辈一样坚如钢铁。远远地,锋利的青铜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寒光,在有些凄冷的秋风中,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而当西方战场上的南越军出现在战场上时,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身穿兽皮衣服、脸涂衣彩的南越军队形是一塌糊涂,他们你挤我、我推你、乱糟糟的像群纷乱的鸭子似的,根本没有任何队列可言;而且个个又蹦又跳地做着奇怪的姿势,口中还兀自哇哇怪叫着,一路歌舞交加的奔向战场!远远地看起来,南越兵们更像是一群跳乩的神汉,而非即将奋勇陷阵的兵士!不过,这些人手中至少还持有寒光闪闪的剑、矛和弓箭,使得这些人看起来勉强符合一点身份!
战场上随着这群南越兵的到来,陡然间变得热闹起来!一时间,肃穆的秦军们创造的威严气氛被破坏怠尽,战场的空气明显得有些诡异!
众秦军们先是愕然,然后嘴角忍不住地露出一丝冷笑:“一群蛮夷!军队交战最重军纪和阵形,看你们这种德性,就连关东六国中最差劲的韩都比你们强得多!不,不,连东瓯和闽越都强过你们数倍!别看你们现在跳得欢,待会打起来,不把你们杀得屁滚尿流才怪,在我无敌的大秦雄师面前还敢这样猖狂!嘿嘿,看来今天又要打胜仗了,要是能够斩下一个首级,那我可又要封爵了!”看见敌军完全像是一群乌合之众,秦军们高兴坏了,一脸的瞧不起!
便是扶苏和诸将看起来也有些愕然,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扶苏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笑道:“呵呵,原来南越军的做战方式是这样的,别出心裁,别出心裁啊!”众将顿时乐了!
羌隗此时也哈哈大笑道:“君上,这等乌合之众何足道哉!看敌兵不过五、六万人,请君上拔三万兵马于末将,看末将一个冲锋之内便斩敌破阵而还!”
扶苏笑道:“好!以将军之勇,破敌自无问题!那本君和诸将就在阵后看将军大发神威了!”“喏!”羌隗高兴得要命,黑脸都有些赤红起来,满脸坚硬的虬鬃更是兴奋得直欲根根翘起!
“弟兄们,随我杀!”羌隗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长啸一声,驱动座下的战马卷向敌军。
“咚咚咚咚……”的军鼓中,中军令旗一阵挥动,十万秦先锋军中分出三万勇士呐喊一声跟着羌隗奋力冲向敌军!
霎那间,大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数以万计的马蹄和人足踏击在岭南的土地上,给这安静了上百年的异域带来了一丝强烈的兴奋!
此次,一向以严密的多兵种联合战阵迎敌的秦军放弃了这堪与马其顿军阵相比美的完美战阵,只是以一种小型的方阵环环相套着冲向秦军!在羌隗看来,这些南越兵完全用不着秦军结成多兵种联合战阵,只需用平常的小方阵、催动马步三军一个冲锋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而且就连扶苏和诸将也是这样认为的!
远远地,原本正欢呼雀跃着的南越兵猛然看见大队秦军凶神恶煞般的踏击着颤抖的大地、咆哮而来,不禁一时有些惊呆了。秦军这支百战雄师此时散发出的必胜信心、强大杀气,再加之快速冲锋中依旧保持完好的严整军容,便得秦军看起来像是一堵狂暴的黑色巨澜正疯狂地咆哮着席地卷来。这惊人的气势顿时将从未见过如此军容的南越兵吓得目瞪口呆,双腿禁不住有些微微发抖!
在阵前领军接战的瓯越王瓯隆也顿时感到三分害怕、七分后悔,原本必胜的信心也立时开始动摇!但此时已经势在骑虎,只能进不能退,不由得也咬了咬牙,下令道:“急令,放战象!”“遵命,大王!”
“呜呜呜……”时断时续、略显有些怪异的角号声顿时在南越兵上空盘旋开来,紧接着,便见南越兵阵后忽然腾起一阵既高且密的巨大尘云、像是一股滚动的巨雷像咆哮而来,声势一时颇为惊人!
“嗯,南越兵阵后还藏有骑兵?”扶苏不禁大感诧异:在岭南一带,马匹极度缺乏,就算有,也只是一些矮小的驮货马,根本不适合做为战马!这如雷的蹄声是怎么回事?
扶苏不敢大意,挥了挥手,传令道:“令,‘破军’做好准备,若战况不利,随时准备接应前军!”“喏!”
扶苏的军令刚传下去,即将交战的军前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躁动!
西方蹄声如雷处,一股巨大的烟尘滚滚而来:远远地,一些巨大的黑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口中发出一种震耳欲聋的嘶鸣声,这诡异的一幕顿时让秦军将士们猛然一愣,前冲的脚步也迅速停滞下来!
很快地,阵前数万南越兵向左右一分,敞开了一条宽大的通道。而烟尘滚滚中,那些庞大的黑影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竟是一群身形庞大、鼻子奇长、蹄如木柱、獠牙森寒的怪兽!在它们的背上,建有一个小小的塔楼,上面有数名南越兵正哇哇怪叫着操控些这些今人胆颤心惊的庞然巨兽咆哮着冲向秦军!
“大象!!??”扶苏大吃一惊,心知:“糟糕了!秦军从未踏足岭南,焉知大象是何物,这回惨了!”
果然,冲得正带劲的秦军们顿时被这从未见过的巨兽吓住了,齐刷刷地停住脚步,惊恐万状的看着身前这群急冲过来的‘死神’!
人类,对于末知的危险总是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更何况这看起来凶猛庞大的大象呢!这一点,勇冠天下的秦军也不例外!
忽地,半空中陡地响起一阵滚雷般的象鸣,那巨大的威势让无敌的秦军们也不禁感到双股有些打颤,面色立时苍白起来。要不是有森严的军纪约束着,恐怕秦军们早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羌隗刚才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前这些从云雾中突出来的庞然巨兽,一时以为是在做梦:莫非这是天降神兽在帮南越人做战!?一时间,胆大如牛,从未有过害怕念头的羌隗这时也有些胆怯了!
就在秦军们集体发呆的时候,狂奔的象群杀到了:一声长啸处,巨大的象鼻甩了起来,在半空中划过漂亮而有力的弧线,像是扫垃圾似的顿时将数十名秦军砸得如空中飞人相似;然后大象巨大的身体发挥出强大的动能,将一排排严密排列的秦军将士撞得是东滚西飞,乱不成军;更有甚者,象群们杀得过瘾时,竟然提起那一条条粗大的象腿像疯子一般乱踩下来,立时是血肉横飞、尸横滚滚!
一时间,狂奔的象群在南越兵的操控下像是一群狂暴的坦克一样冲锋在秦军阵中:用鼻甩、用身体撞、用脚踩,直似摧枯拉朽一般地所向披靡!原本威镇天下的秦军在这些象群的面前像是一群纸做的破娃娃一样弱不禁风!
秦军三万人的严整军容霎那间崩溃,惊恐万状的秦军将士大叫着,无心恋战,掉头就跑,一时间,前线秦军爆发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溃逃!
羌隗此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三万纵横天下的大秦雄师竟然在短短的片刻便崩溃了!”被激怒的羌隗怪叫着挣脱亲兵们的阻挡,哇哇怪叫着冲向一头大象!此时,就算敌人是神仙,羌隗也发誓要将他砸扁!
只可惜,羌隗虽然在普通人面前堪称大象,但是在真正大象的面前他只是一个稍微强壮点的凡人!一个象背上的南越兵猛然个呼哨,战象闻令忽地长嘶一声,声若巨雷中,巨大的象鼻一个横甩,顿时将措不及防的羌隗扫出一丈开外!
“扑——”鲜血狂喷处,受了一记重击的羌隗顿时倒地不起,狼牙棒也不知扔到了何处!
“将军!”羌隗的亲兵们大叫着,纷纷涌上前去,在群象奔腾的乱军中冒死抢了羌隗,回身也望风而窜!而见得威震全军的勇将竟也挡不住这大象的一击,秦军们更是没了迎战的胆量,撒丫子跑得更快!
一时间,一股巨大的黑潮迅速向扶苏身前倒卷而回!
原本尚有些心虚气短的瓯隆见状大喜:原来秦军看似勇猛,其实也是不堪一击!不禁挥动手中的青铜长剑,大喝道:“儿郎们,给我杀——!”
“嗷!嗷!嗷!……”数万南越军队怪叫着,以一万瓯越兵为先导,其余随后,席地卷来!那疯狂喊杀的声势倒也颇为惊人!
对于南越这种没有什么军纪、军容概念的军队来说,顺风仗是最容易打的!
扶苏见状长叹一声,见众将都有些发呆,连忙下令道:“传我将令,弩手全部顶至阵前,掩护大军大阵!有敢临阵溃逃者杀无赦!”“喏!”
“咚咚咚……”的战鼓声中,万余秦军弩手呼啦啦全部顶至阵前,三段连环弩阵势迅速排开,青光闪闪的弩矢对准天空,只待令到即射!
“再传我将令,命传令兵冲上前去,指挥败军从两翼撤离,敢冲撞本阵者杀无赦!”“喏!”
数名传令兵飞奔而出,来到阵前一边挥动令旗、一边狂声大呼道:“武安君有令,败军从两翼退走,退冲撞本阵者杀无赦!……”
溃退的秦军们到底训练有素,见状知道不好:要是冲散了本阵,恐怕败势将会延续至整个前军!大部分人连忙改变方向,乱糟糟的向秦军本阵两翼溃散而去!
但也有少部分慌不择路的,竟直直的大呼小叫地向本阵奔来!看看乱军将要冲至,其身后尾随冲击的象群也跟着席卷而来,扶苏咬了咬牙,大喝道:“万弩齐发,覆盖战场!”“喏!”
战鼓鸣动处,令动弩发,没有丝毫犹豫:咻咻怪响中,秦军阵上腾时腾起一片青色的云朵,遮蔽了空中的太阳,顺着清冷的寒风,罩向战场!
“扑、扑、扑……”三段连环弩一个齐射,慌不择路、冲向本阵的数千秦军残兵顿时被全部射杀在阵前!霎那间,秦军本阵前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率领瓯越兵冲锋在前的瓯隆见状不禁猛地一愣,心中冒起一阵寒意:“这秦人可真够狠的,连自己人也照杀不误!但秦人死得越多,自己越高兴!”于是,又哇哇怪叫两声,大呼道:“儿郎们,冲啊,砍了秦军大将的狗头祭我越人的祖先!”
“噢!”瓯越兵大声呐喊着,伴随着百头战象冲锋而来。
“再射,箭雨对准敌军怪兽,暂时不要管人!”扶苏运足内力,放声大呼!
“咻咻咻咻……”三段连环弩阵略一停歇,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威力:铺天盖地的箭矢疯狂怪叫着,撕裂着清冷的空气,降落在瓯越兵阵中!
“扑扑扑扑……”冲锋在前的十数头战象顿时像头刺猥一样连中数十箭,绽放出无数的血花!秦军弩矢犀利,大象们虽是皮糙肉厚,一时也禁不住如此打击,顿时痛得嘶吼咆哮,鲜肉淋漓中扭头便逃,一路上倒撞飞瓯越兵无数!
“咻咻咻……”怪叫中,新一轮弩矢再次跃升在空中,扑向瓯越战象!乱箭之中,也不知哪一轮箭雨立得大功,射中了象群的头象!头象身中数十箭,浑身上下顿时血肉模糊,直痛得嘶吼如雷,乱蹦乱跳,竟不管控象人如何驱策,再不敢冲向秦军,扭头便逃!
这下可不得了,一向以头象之命是从的象群们顿时炸了群,再也不管背上的瓯越兵如何用皮鞭抽打、呼喝,只管跟着头象一路疯狂回窜,真是踏死踩伤南越兵无数,直唬得越兵们纷纷让开一条通路!狂奔的象群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漫天飞舞的烟尘在战场上飘飘荡荡着!
在古代,估计没有哪支军队可以正面抵挡秦军如此凶悍而严密的箭雨,南越人也不例外!
见箭雨击退了敌军象群,秦军们士气大振,一扫刚才的紧张气氛,将箭雨攻击方向移向了南越兵士。“秦风!秦风!秦风!……”阵后的秦军们大声喊着军号,为英勇的弩手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