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没有了李家与之斗富,扬州城中一枝独秀,因着他们打头,带着城中盛行起了自鸣钟象牙一类的摆设。
也有盐商往林家送礼,明萱按着从前惯例都没收,再一个她对着自鸣钟很是不喜欢,私下同林黛玉道,“这自鸣钟虽说稀罕,但是送终送终,这人倒是缺心眼呢。”
林黛玉心思极细,蹙着眉头道,“缺心眼不怕,最怕是装缺心眼。说起来这自鸣钟稀奇贵重,哪个会往送终上想呢。只是不知,是哪家送的东西,要不要紧。”
“这倒是要让人去查查。”明萱点点头,忽笑道,“只是这些个东西卖的好,我倒是心里有底了。”
林黛玉不解道,“太太莫不是想做生意?”
明萱道,“我有个舅舅一直在粤广沿海经商,自己有大船,硬生生开了条道出来,现在觉得年纪大了,想把海上的事情都托付几个表兄,自己带着海那边找来的工匠到扬州做些改良舶来品。”
“海那边的西洋人?”林黛玉问道。
“可不止咱们说的这些西洋,我前儿接了二哥的信,说是救了一家子夜叉国的人,主母生的真真形容夜叉,白齿森森,双手似爪,儿子女儿倒是同咱们一样。”
“倒是比那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洋人听起来更吓人。”
才说起两三日,林黛玉就收着这舅公的东西了,最上头匣子里是一只双开金怀表,同林黛玉从前得的都不一样,表壳是掐丝珐琅,绘着西洋的花卉纹路,中间是圆形镂空,露出里头西洋女的脸,再开一层,才是那看时辰的表盘。
林黛玉也见过些西洋画,笑道,“他们的画法同咱们的好生不同,画的女孩子都是丰满红润,咱们多是白描写意,颜色也没有这样写真。”
想来都是特意给黛玉准备的,除了怀表外,象牙的小摆设、宝石镶的手镯项链,另有一对画山水的玻璃宫灯,巧夺天工,搁在绣楼里很是和谐。
偏明萱吩咐给林黛玉做了好几条洋绉散花裙,林黛玉试穿的时候笑道,“分明是散花绫,为着现在洋货金贵,倒叫起了洋绉布。”
明萱笑道,“趋炎附势罢了。散花绫还是云锦呢,都得借着洋字。瞧着这样子,我倒有担心起来了,别你舅公这半土半洋的东西遭了嫌弃,他可是人称粤广陶朱公,要是来南边儿败北了,可是要了老命了。”
林黛玉道,“我瞧就很好,既新奇,又雅致,要是都学洋人金灿灿的,成什么了。”
下回去孙家赴会时候,林黛玉便换了这些新得的。孙芸芸才见就道,“叫你们还说林姐姐不喜欢打扮,她哪次不是穿戴的压过咱们。”
赵丽笑道,“她单长相气度就压倒咱们多少?哪里还顾得上打扮不打扮。”
林黛玉穿了湖绿色的洋绉散花裙,绣荷花亭亭,莲叶田田,衬得那极细的褶子如风过水面的涟漪似得,活脱脱一副画。
待得坐下来了,赵颖指着她头上发饰道,“好可爱,林姐姐哪家打来的?”
孙芸芸今日喊的都是闺中密友,除黛玉和赵家姐妹就唯有那日因为大漠谣投了缘的秦秋,赵丽一喊,都围过来瞧,秦秋伸手点了一下,林黛玉发间的赤金镶宝蝴蝶竟一颤颤的动了起来。
另外一只累丝金蜻蜓的翅膀用头发粗细的金丝盘成,同真蜻蜓一般无二,能透出光来。
赵丽瞧秦秋又去点那蜻蜓翅膀,不免失笑,问黛玉道,“要是她们几个带了我倒不奇怪,怎么你倒喜欢这样的了。”
“你倒说的我似个老学究。”
“你要是个老学究,就该再用朵荷花绒花。”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林黛玉一捏她的鼻子,“你才是老学究。”
微风吹过,她发间蝴蝶纹丝不动,蜻蜓却四翅直扇,立时欲飞,一静一动,相配得宜。
姐妹间正说笑呢,摇摇摆摆走过来一个人,生的还算秀美,发间碧玉华贵,下头系了一条翡翠洋绉散花裙,不待走到身前,已听到她的笑声,“原来芸妹妹这里有客人,倒是我来的不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