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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一座冷清的宫殿中,陆锦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了椅子上。她吃惊的望向一旁,一同被绑着的,竟然还有虞衡和长公主。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消失已久的陆姑姑。不对,应该是陆锦的亲生母亲。
他们被掳劫了?
陆锦猛地望向皇帝和公主,使劲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人依旧是刚才看到的……
这不是梦……
陆姑姑穿着夜行衣,面无表情的握着匕首,一下一下的在陆锦的脸上滑动。冰冷的刀刃刺激着陆锦的神经,让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虞衡和长公主显然也是被绑过来的,可是三人全都不是什么遇事慌张之人,他们各自的寝宫都有巡夜之人,一旦有人发现他们莫名消失,必然会开始巡查。这一点,无论是虞衡还是长公主,都极其有信心。
所以这个时候,真正应该做的反而是冷静下来,只要这个疯女人不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不会有危险,而她也没有那么轻易的能逃掉。
三人都被绑得很紧,没办法发声。虞衡和长公主眼看着陆姑姑将匕首抵在陆锦的脸上,她的目光极其的阴寒,仿佛一刀下去就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陆锦是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惊讶的看着陆姑姑:“姑……”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扇下来,让虞衡和长公主都是一愣。陆锦的嘴角顷刻间溢了血,陆姑姑挥出来得巴掌还没收回去,转而紧紧捏住陆锦的下颌,冷冷道:“畜生!如果知道你有一天会转而帮这个狗皇帝,帮你的仇人!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陆锦惊诧的看着陆姑姑,好像已经忘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艰难的发声:“姑姑……你……”
“你闭嘴!”陆姑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错,她的确是会功夫的,这一巴掌加这一劲道,陆锦紧紧地皱着眉头,没有办法再发声。
陆姑姑冷冷的看了一旁的两个人,抬起手指向他们,继续道:“你忘记我告诉你的话了是不是?这两个人,都是你的仇人!我把你养得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在儿女情长里面优柔寡断,最后竟然选择帮他们!你想和我做对是不是!?好啊……我今天废了你!我看你拿什么跟我作对!”
陆姑姑忽然抬起一脚,直直的将陆锦踹倒!可是陆姑姑的确是一个做事周到之人,三人被绑在椅子上,下面垫着厚厚的垫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就在陆锦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陆姑姑笑着走到她身后,又一抬脚,狠狠地踩在了陆锦的手臂上!
“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弥漫在整个冷宫之中,让人不寒而栗。冷宫中点着几盏灯,虞衡和长公主看着这一幕,皆脸色一白。
陆清疯了,她真的疯了!
长公主忽然间激动起来!她拼死的挣扎着,努力的想甩掉口中的束缚,陆锦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虞衡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陆锦,忽然冷冷的望向陆姑姑。
长公主的激动引起了陆姑姑的注意,她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走到长公主面前,拿掉了她口中的布团,就在布团拿掉的那一刻,长公主嘶吼起来:“你这个疯妇!你疯了是不是!她把你当作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她宁愿自己死都没有想过让你死!你这个疯子!”
“啪!”
又是一巴掌,虞衡顿时怒了,陆姑姑看了他一眼,将他口中的布团也取了,可以说话了,虞衡几乎是立刻暴怒道:“妖妇!你再敢动她试试!”
“动她?”陆姑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癫狂的光芒,几乎在虞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手起刀落,一刀刺进了长公主的肩胛!
“啊——”剧痛传来,长公主惨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嫉妒的扭曲。
鲜血将她的衣裳染红,在这光线阴暗的冷宫中,只看到一片暗色。
长公主倒抽一口冷气,狠狠地望向陆姑姑:“毒妇……阿锦若是真的像你,才是……才是悲哀!”
陆姑姑抽回匕首,任由长公主的鲜血流出来。
虞衡连挣脱束缚立马杀了陆姑姑的心都有了,他双目泛红的看着姐姐,狂吼道:“妖妇!你敢伤她!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陆姑姑幽幽的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的笑意并未散去。此时此刻的陆夫人,早已经没有了当日的随和淡然,她就像是妖媚的恶灵,带着所有的仇恨和怨毒,将这个冷清的宫殿注满了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你们虞家一脉相承,是不是都爱说这样的话?还是你今日,很想感受感受,什么叫做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长公主和陆锦都浑身一僵。陆锦看了长公主和虞衡一眼,又望向陆姑姑:“姑姑……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吴王呢?世子呢?”
陆姑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陆锦的身上,她拿着匕首在这空荡荡的冷宫中转了一圈:“怎么?你很挂念他们吗?就因为他们照顾你,你就真的将他们当做了父亲和兄长?哈哈哈哈……”
陆姑姑走到一个大木箱边。三人这才发现,角落处摆着一只大木箱子。陆姑姑打开箱子,被捆绑着的吴王和虞意赫然昏睡其中。
陆锦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眼泪溢了出来,从她的眼角一行一行的滑下,没入发髻,无论是脸上还是手臂上,都是一阵阵的疼,她不可置信的望向陆姑姑,张着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长公主已经受了伤,虞衡忽然就冷静下来。他定定的看着陆姑姑,沉声道:“你恨的是朕!要杀的也是朕!与她们无关!你不是要朕死吗?现在朕在这里,你先放了她们!”
陆姑姑闻言,却是闭上眼,笑着摇摇头:“你错了,你死,远远不够——今天,谁都跑不掉。”
陆锦神色痛苦的看着陆姑姑,却依旧让自己冷静下来:“姑姑,杀了他们,你真的能放下吗?恨一个人,不会因为杀了一个人就释然!是因为你自己不放过自己!你不会因为杀了他们就得到解脱!你最大的恨,根本不是被别人加注,是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己加注在自己身上!”
陆姑姑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她微微皱起眉头,走到陆锦身边蹲下。她看了陆锦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虞衡和长公主的目光一动,注意在了木箱的那一边……
陆锦被扶了起来,她依旧紧紧地盯着陆姑姑:“姑姑,今天你要放过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这么多年,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姑姑你陪着我,阿锦不想失去姑姑,阿锦愿意侍奉你,直至你终老,好不好……”
陆姑姑的眼睛红了,可是没有一滴眼泪出来。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陆锦刚刚被打的地方:“疼不疼?”
陆锦闭着眼摇摇头。
陆姑姑露出一个苦笑:“阿锦,你是个好孩子。从你懂事开始,你就是个好孩子,你从不会抱怨,也不会认输。可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真正的好好照顾着你。”
陆锦一直在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姑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把这里的一切都放开吧……”
长公主肩胛的伤已经溢出许多血,可是听着陆锦的话,她依旧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强撑着大骂:“陆锦!你疯了是不是!到现在了,你还要孝顺听话吗!?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她曾经连你都想杀,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她利用报仇的工具!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傻!?你不希望她有事,她可是一门心思的要我们死!”
陆锦看了长公主一眼,还没等她发话,陆姑姑却笑了。
“阿锦,她说的没错,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再这样孝顺我。毕竟,当初虞意这个臭小子要带你走的时候,我的确想过要杀了你。”
陆锦呆在那里,没有说话。
陆姑姑舒了一口气,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悠然道:“阿锦,你的确是个好孩子,可是从我决定训练你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报仇的第一步。虞意那个混账东西知道了这些,竟然要带你走……”陆姑姑伸手捏住陆锦的下巴:“可是你是一手训练出来的人,我怎么能让你跟他走?当时我就想,如果你真的跟他走了,那些杀手,就会收到‘杀无赦’的指令。好在后来,傅承宣将你带了回来。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没有在虞意那里陷入情网,却和傅承宣那个混小子渐生情愫,你浪费了我对你的心血,不过没关系,你没有用了,我可以亲自来……”
虞衡的呼吸有些急促:“妖妇,你做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给你儿子报仇?”
陆姑姑大笑出声,她走到虞衡面前,眼中有嗜血的光芒:“是,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要给我的孩子报仇,他……就是死在你们的手上……你提醒了我,你是不是很在意你的姐姐?我很清楚,一刀解决你,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们互相看着对方,一点一点的死。”
虞衡的目光一厉:“你要做什么?”
陆姑姑却没有想再和他们废话下去,转身走向了边上的几只大坛子。
他们这才发现,冷宫中当真准备了不少这样的大坛子。就在陆姑姑打破第一坛的时候,虞衡的脸色变了——这里面,是火油……
整个冷宫都遍布了火油,难闻的味道让人窒息,那小小的烛火被陆姑姑拿在了手里,这一刻,她的脸上有释然的笑:“就让我们,在这里解脱吧……”
“不要——”男人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已经醒过来的吴王和虞意正在奋力的解着绳索,然而已经晚了,当烛火从陆姑姑手中脱落的那一刻,火舌在火油的浇灌下,一路舔过地板,舔上木柱,顷刻间,周围已经被火海包围!
陆锦拼命的摇头,拼命的喊着陆姑姑,可是陆姑姑仿佛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笑声淹没在这片火势之中,很快,火就烧到了虞衡这边。
千钧一发之刻,虞意挣脱了绳索,起身跳出,陆姑姑目光一厉,抬手就要反抗,可是意这一次没有留情,劈手夺过陆姑姑手里的匕首,以一个极度狠厉的招式将刺向陆姑姑的左肩。
“清儿!”虞意转身回去帮吴王解开绳索,转身回来帮虞衡松绑。
“救皇姐!”虞衡的绳索刚解了一半,已经被他的暴力挣开,不等虞意反应过来,他已经去给长公主松绑。
虞意转身为陆锦松绑,陆锦的手臂受了伤,后肩的伤口也早已经溢血,此刻陷入了虚弱中。
她一直死死的盯着陆姑姑的方向:“娘……救娘出去……安宴哥哥,救救我娘……”
虞意狠下心将陆锦打横抱起,而在火势旺盛的中央,吴王已经把陆姑姑抱在怀里,两个人就那样跌坐在地上。
陆姑姑的伤口同样流出血,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要逃跑的动作。
陆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虞意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她腥红的一双眼死死的看着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娘!逃啊!快逃啊!逃啊……”
那一刻,陆姑姑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些嗜血张狂的神情,反而恢复到了从前那个平凡妇人的模样。
吴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面容十分的安宁,而她则是看着被抱离火场的陆锦,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阿锦,这一世,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即便来世,我也没有资格来补偿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条件,为你的来世换一个真正疼爱你的母亲。往后的日子,娘希望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冷宫的位置偏远,就算起火,确定位置再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等到巡逻的侍卫被惊动,大批的宫人赶来,救治公主,护驾之时,殿中的大火已经烧了一大半了。
虞意的头发凌乱,隐隐有一些烧焦的味道,可是他脱下衣服包住了怀中的女人,让她毫发无伤,静静的昏睡过去。
隆嘉六年,冷宫大火,起因不详。后有相师起卦,大喜,道此火乃大吉之兆。
半月后,梁军大败。又以傅少将骁勇善战,连斩敌军三将人头,悬于军营之中,陈军士气大振,所向披靡!
虞衡身为帝王,与将帅的不同之处在于,战争的过程对他来说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战胜还是战败的结果。当捷报传来,还是在短短半月就得到捷报的前提下,足以令满朝欣喜,龙心大悦。对傅氏虎将的赞美之声又一次达到一个制高点。
朝堂之上,虞衡连说三声“好”,大家心中都清楚,如今傅少将军在战场上立了功勋,册封赏赐,只是时间问题。
而令众人疑惑不解的是,一直以来虽然低调,却也不是行踪全无的吴王,忽然就被宣称出门游历,其子虞意继承爵位。而后,世上再难寻得吴王踪影。更加奇怪的是,原本是宣称要辅助造出战车用以陈军作战的陆博士,一脸消失在众人眼中半个月之久。
后有传闻,据说是陆博士在此期间,身体不适,竟几次昏倒,使得战车的计划夭折,令皇上十分不悦,一连半月闭门不出。傅少将军爱妻如命,在陈军没有战车辅助的情况下,以一敌百,奋勇杀敌,将己功抵爱妻之过。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事未定,就连向来张扬的长公主,也老老实实的在府中呆了半个月,未曾见到人影。
傅家军回城在即,御书房中,虞衡抬手揉了揉肩,望向面前站着的蔡泽。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蔡泽躬身答道:“吴王和陆……陆清的尸体,在陆博士的要求下,已经做出处理。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段日子,陆博士都在绥国公府休养,太医确诊,的确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当日陆博士情绪过于激动,又连连负伤,太医说孩子能保住,实乃万幸!”
虞衡沉着脸:“事情的原委,已经清清楚楚的确定过,不会再有变了吗?”
蔡泽笃定道:“臣愿以性命担保,鲁国的清夫人早已经被宣告病逝。清夫人是来到大陈之后,被江南陆家收留,陆博士是江南陆家大夫人的正房嫡女。因陆家遭逢不幸,清夫人带着陆博士逃出,为了报仇,方才告诉陆博士,抢夺天工秘录之人,就是陆家的杀父仇人。”
“而后,陆夫人更是告诉陆博士,天宫秘录极有可能就在陈国宫中,让陆博士误以为自己的仇人便是皇族中人。所幸陆博士很快明白这是一场误会,却又碍于陆夫人的养育之恩,不愿对其下手。长公主的确是一早明白了个中真相,但因为同情陆博士,给了她一个选择。陆博士难以抉择,才会有了后面的种种因由。”
虞衡思忖了许久,方才幽幽道:“如此说来,清夫人的确是鲁国的皇妃,但陆锦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并非至亲,却也因为养育之恩无法下手,即便被利用也存有恻隐之心,这个陆锦,倒也有情有义。”
蔡泽沉默片刻,忽然道:“长公主抱恙在身,未能进宫请命,只能让微臣代为转告,长公主希望皇上能饶过陆博士,她愿意代替皇上监督陆博士的一言一行,倘若在此之后,陆博士还有任何可疑之举,不必皇上多说,长公主也会亲自处置!”
说到长公主的时候,虞衡的脸色明显的柔和了几分。这半个月,他也在休养生息,同时调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吴王的确是深爱清夫人,英雄难过美人关,之所以清夫人能弄到那些人手,熟悉皇宫,都是吴王的帮助。
可是到了最后一步,清夫人选择玉石俱焚,吴王也死心相随。虞意虽然有偏帮之嫌,但是到了最后,若是没有他拼死相救,他们都会死在火场中。
让他继承爵位,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因为吴王生前,处在这个位置,也只是个逍遥王爷的角色。况且若是真的处置了虞意,才会引起众人对吴王的各种揣测,这件事情,事关长公主和当年的事情,虞衡不想公诸于世。
傅家的确骁勇善战,如今傅承宣是少年虎将,有傅家忠心守护大陈,他也能放心许多。
如此说来,放过陆锦一条命,不是不可以。
“蔡泽,有关天工秘录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个传说?陆锦是陆家的传人,她……会不会知道什么?”
蔡泽淡淡一笑:“臣也并非万能,不是什么事情都知晓。至于陆博士,皇上若是好奇,何不亲自问她?其实臣以为,即便陆博士不懂,凭她的真才实学,同样能为大陈建造出最厉害的武器!但若是皇上需要,微臣愿意效犬马之劳,继续为皇上寻找这本旷世奇书。”
虞衡却是笑了,他摆摆手:“罢了,朕也苦了你许多年。这件事情……缓一缓吧……”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朕总以为自己还年轻,想不到被人绑一绑,踹两脚,一连半个月都不对劲儿,看来往后不能这样想了,还是锻炼锻炼身子,保命要紧,否则,就算当真有一日得到什么宝贝,也没那个命来享。”
蔡泽正色道:“吾王万岁。”
虞衡忽然大笑,这一笑,笑得一旁的大太监顿感压力——尼玛现在怎么全都辣么会拍马屁!?还要他们这些专业拍马三十年的怎么活!w(°Д°)w
……
甘州。
晨间的山中带着一些冬日特有的凉意,被人为踩出来的一条山路上甚至都有些白霜,银心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不好走的山路,转过头对陆锦道:“少夫人,我看这路不好走,咱们还是稍后再去看吧,这地方建了又不会跑,到是您,这样上上下下的,要是被滑倒,奴婢不好向少爷交代啊……”
陆锦的怀中单手抱着一个白色的骨灰坛,她的脸色依旧不大好,一只手被吊着,另外一边的后肩受伤,可是仰起头看着山上的目光,却是格外的坚定:“不必。走吧。”
“不必什么?银心说什么你听不懂吗?”男人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心面露喜色,转过头,果然就看到一身戎装的傅承宣翻身下马。
陆锦神色一怔,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望过去,忽然就觉得眼前的景物一个旋转,她整个人都被打横抱起。好在傅承宣这个动作虽然有些暴力,但是抱起她的时候是万分的小心。
男人风尘仆仆赶来的凛冽气息夹杂着一股莫名的血腥味,让陆锦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他。
他回来了。
傅承宣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怀中的人,在沉默片刻之后,忽然直直的抱着她往山上走。银心这一次不发话了,赶紧跟着上山。
“放我下来吧……”陆锦能感觉到他日夜兼程的疲惫,但是此时此刻,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上走的力量却透着一股无言的坚持。
“不想让我直接把你从这里丢下去就闭嘴!”傅承宣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继续抱着她往山上走。
这座山叫做知翎山,少说有几百年,山中的大树需要几人合抱方才能保住,傅承宣按照银心指示的方向,停在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山洞前。
之所以说是特殊的,是因为这山洞明显是修葺过的,原本杂草丛生,将洞口完完全全遮掩的状况已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石门,石门之后,又是一双开的红木门。
陆锦被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傅承宣看着她怀中的骨灰坛,伸手想要接过:“我来拿。”
陆锦这一次没有避开,也有可能是根本没来得及避开,就见傅承宣双手将骨灰坛捧了过去,虔诚的抱在身前,他没有看陆锦,而是直直的看着这山洞:“我是你的丈夫,和你一起送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话中带着还带着些气性,陆锦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山洞中走去。傅承宣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脸上终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赶紧跟了上去。
山洞中带着些潮湿和阴冷,哪怕已经重新翻修过一遍,依然无法改变这迫人的寒气,陆锦身上披了披风,身影看起来十分的消瘦。
这也是傅承宣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到这个地方来,当他看到这里面的一切时,不由得愣住了。
这山洞中,并非什么洞天福地,而是……一座牢房。
这不是普通的牢房,因为这样一路走进来,傅承宣很快认出来,这与皇城的牢房一模一样。
他的心里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加快几步走到了陆锦的身后,目光紧紧的追随她。
不错,这里的确是一座牢房,是完全按照皇城中的牢房建造,陆锦走到了其中一间,忽然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从傅承宣怀中拿过骨灰坛,傅承宣转而已经帮她打开了牢门,陆锦垂着眼某,看着怀中的骨灰坛,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
而同一时刻,唐亦清也陪同长公主来到这里,两人站在外头,并没有进去。事实上,半月前当陆锦要带着陆姑姑的骨灰来这里之时,长公主就已经随行而来。
“半个月的时间,这里就修葺好了?”唐亦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里。长公主嗤笑一声:“并不需要怎么费工夫,从前的那一位,可是花了大工夫的,无论是地段还是施工,都是一等一,就算再空置个百年,你我都入了土,这个地方还在,你信不信?”
唐亦清蹙着眉头看着这里,第一次有些不确定:“陆夫人……真的被关在这里几十年?这……这实在……”
“我也不信。”长公主打断了唐亦清的话:“可是到了后面……由不得我不信……”
这件事情,的确是匪夷所思,谁又能相信,一个本应该出现在百年前,虞家往上几代王朝时期的人,会得到老天的怜悯,再活一次,出现在如今?
她的仇恨何止几十年从百年前到现在,从重生醒来到再一次死去,她都不会忘记这份仇恨。
虞渊,是长公主和皇上的曾祖父。在虞渊在位期间,曾与邻国公主有婚约,两国本欲结秦晋之好,奈何邻国意外灭国,陈国根本来不及施以援手,而后,公主被虞渊接到了宫中,成为一名隐姓埋名的女官。而无论是从前的公主还是之后的女官,都因为一双巧手而闻名天下,更是在帝后大婚之时,献上了令人惊叹的皇后凤冠。
女官与虞渊之间终究存在这些情谊,在那明争暗斗的后宫之中,她并不能真正的应付自如,最后因下毒弑君的罪名,被皇帝亲手打入了地牢。谁知道,在帝后大婚数月后,宫中大火,凤冠与那女官悉数消失。所有有关于这个女官的记载,都在这里。陈国再无这样一个人出现。
当长公主按照陆锦所说,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时候,心中已经震惊无比。百年前的女官消失,这山野之中竟然出现一个与皇城中的天牢一模一样的牢房,很多真相也就随之呼之欲出。且当时蔡泽来到甘州寻找天工秘录,曾因为“宝藏”事件,在这里发现了白玉碗筷,旁人看着以为是宝藏,但是对于皇族中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日常用具。所以说,这个藏着一个隐秘的地方,曾经住了人。
那个亡国公主,落魄女官,就是陆姑姑。她与他们的曾祖父虞渊相爱相守,宁愿放弃一切,忍受一切,在宫中占据着一个角落来陪伴他。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无依无靠,除了虞渊,她再难相信任何人。
“曾祖父亲手将女官打入地牢,却告诉她,他帝位不稳,后宫中权利错综复杂,他需要依赖甚多,唯有地牢,是他给众人的一个交代,也是唯一能保全她的方法。在天牢中她很安全。女官深信不疑,竟然在地牢中也能甘之如饴。而后,曾祖父的确依言,时常去到地牢中陪伴。”长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中似有痛色。
唐亦清仿佛还不能接受,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地方:“可……可为什么……”如果真的是天牢,为何要迂回婉转的到这么远的地方造一个……一个一模一样……”
“因为有些事情,没有被外人所知晓罢了。”长公主忽然开口,望向唐亦清:“但是仔细查一查,并非很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