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及笄?
出乎吴小桐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去年,霍氏来的时候就说她满了十二岁,那时说的是周岁。如今说十四岁,则是按惯例说的虚岁。
可是,说到及笄……吴小桐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仍旧竹竿般的身体,脸上浮起一抹好笑。
也是了,就她如今这模样,也不知是这个时代女孩子发育的都晚,还是经历了那一段时间的流浪,饥寒交迫,营养不良,导致她发育延迟了……反正,如今这个身体,除了个子不算太矮外,该发育的地方是毫无动静的。就这样,半点儿女孩儿模样都没有,也根本说不上谈婚乱嫁之事。
垂着眼,将眼底的一抹忧色掩去,吴小桐暗暗握紧了拳头。
失了父母双亲,又没了祖父母的庇佑,若依着礼制,大概她的婚事是要由大伯父大伯母做主的……她之所以坚持不回去,一来是不喜欢那种深深庭院的圈禁生活,不喜欢后宅的女人扎堆,勾心斗角,谋划算计,斗来斗去;二来,也是担心裴府将她的婚事当成政治筹码。她年纪小,还没想过婚嫁之事,但若是进了裴府,就怕万事由不得她了。到时候,给她寻个碌碌之辈也还罢了,若是嫁个浪荡腌臜的货,她哪怕能够自立自处,日日对着也恶心死了。更何况,还有家族之间的政治联姻,甚至还有攀权附贵,若是将她送给那位贵人,依着如今裴大老爷四品官的品阶,怕也只能做个妾室……顶天是个侧妃……终究还是个小老婆!
她绝对不能回裴府去……至少,在没有想好嫁不嫁,没有确定嫁给谁之前,她不能回裴府去!
心思转了几转,吴小桐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看向霍氏道:“我自己都忘了,嬷嬷总是替我记得清楚!”
霍氏笑着指点着箱子里的锦缎首饰,略带一份伤感道:“表公子总是这般周全,送来的贺礼还记得姑娘未除服,都是素色的。”
吴小桐讪笑着掩去眼中的心虚,点点头道:“这些料子看着倒是有几匹轻薄的,想是做夏衫极好的。嗯,这一匹平纹织就,应该是灯影纱吧?”
霍嬷嬷含笑颌首。
吴小桐就笑道:“我记得嬷嬷说过,这种纱做罩衣最是清凉透气,这个秋香色也适合嬷嬷用,嬷嬷就拿去吧!”
“还是姑娘自己穿吧,我那里还有几件夏衫呢……”霍氏下意识推却,吴小桐却已经将布料拿起来放在她怀里,并按了按,霍氏见她坚持,也就不再推辞,连连点头收下,只是垂眼的瞬间,飞快地抬手抹了把眼角。
吴小桐佯装未见,又取了一匹黑色的实地纱出来,也交给霍氏:“这一匹给爷爷吧。也一并劳烦嬷嬷受累,给他做件夏衫吧!”
霍氏笑着点头应承。
吴小桐这才动手从下边取出一匹原色的素茧绸出来,交到霍氏手上:“嬷嬷,这一匹我穿了。你也不用考虑什么罩衣、衫裙的,仍旧做成短袍样式就好。对了,袖口做的稍微宽一分,只压边儿,不要衬里的。”
茧绸是最基本的蚕丝织物,没有提花没有图案,吴小桐拿的这一匹连染色都没有,就是蚕丝本身的原色。但偏偏这样的布匹,最没办法遮掩瑕疵,非极品蚕丝和精湛织工不能得。故而,吴小桐这一匹衣料看着最不起眼,却一点儿不便宜,甚至可能是最贵的。
霍氏掩唇轻笑,也将吴小桐挑选的布料接了,“你的眼光不错,这匹确是极好的……只是,虽然服孝,单单白色衣衫也太素了吧……不如给你做件白色的及腰襦衫,再搭一条靛青的裙子如何?又素净又清雅。”
吴小桐笑道:“嬷嬷这是想我换了裙装吧……”
其实,她并不排斥穿裙子,在现代她也没有特别的异装癖,也不是特别喜欢中性装束。只不过,时逢乱世,女子,特别是年轻女子求存不易,裙装行动不便,就算如今已不需她做哪些繁重的活计,但万一遇上什么兵匪作乱的,穿了裙子想跑都跑不快。
再说了,这种时候,她也不觉得打扮的漂亮是个好事儿。普普通通,甚至粗陋些,能更好地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霍氏既然如此说了,她也不会为了这个造成芥蒂。一条裙子而已……
微微一笑,吴小桐爽快地拿了一匹靛青色的料子交到霍氏手中:“那就让嬷嬷受累了!”
吴小桐铺排回礼,当季的神仙草是少不了的。今年神仙草卖不出去,吴小桐跟老苍头商量,用粮食收购了些,让镇子上的人有个收入,也省了老苍头再去爬山崖。
她亲手炒制的明前茶也装了两桶,一桶给大伯父,一桶自然是给每每送书送文房的‘表公子’的。还有春天腌制的香椿芽儿、花椒芽儿,还有春季刚采下晒干的蕨菜干,另外,还有些山上出产的野山药,瘦瘦细细的,却比人工种植的山药药性强许多,健脾和胃是极好的。
另外,就是吴小桐带着霍氏、徐寡妇等人做的烤鱼片,还有自己做的猪肉脯、五香猪肉干。林林总总收拾了几箱子,交待给二管家带回去。
送走了二管家,吴小桐回头看见路边的一棵高大的桑树,不由纳闷儿,双溪镇也算气候温润,村子里、周边山坡上桑树也不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养蚕的?
这个念头就在脑海里一闪,就被她丢到一旁去了。
她对桑蚕是半点儿概念没有的,也起不了养蚕的心思。
转回来,仍旧抽空就带人修路,修梯田,修菜园子,修苗圃……
五月初五端午节,在一片粽子的香气中过去了。
紧跟着,五月初六就是裴依依的生辰。十四岁的生辰,可以办及笄礼的,老苍头做了一套四支竹根雕的簪子给她,小亓送来的首饰匣子里,也有一套玉雕花鸟鱼虫天然意趣的簪子。吴小桐选了老苍头雕刻的一支竹根雕一鸣惊人簪攒了发髻,穿了霍氏赶着缝好的白色窄腰夏衫,月白色百褶曳地裙子,腰间垂着一条靛青色的丝绦,刚开始走动略略有些不自在,倒也没觉得怎样别扭,从从容容去了东厢房,霍氏备好了裴老太爷老太太和三老爷三夫人的牌位,吴小桐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磕了头,及笄礼就算完成了。
她倒没觉得怎样,霍氏却哭成了泪人。
“若是,老太爷老太太和三老爷三夫人还在,姑娘也不至于……”
吴小桐叹了口气,伸手扶住霍氏,拿了帕子替她擦泪,一边劝道:“嬷嬷不要这么说,世事无常,他们都不在了,大老爷大太太和哥哥们却很顾念我,不但把嬷嬷给我送过来,还让程充和徐褚这般人物过来护卫……你看看,现如今,咱们有田有房,还有这么许多壮工,我也有爷爷和嬷嬷疼着,若还是不知足,就太贪心了!”
霍氏抹着泪,仍旧抽噎着,心中叹息,脸上却是一片欣慰之色:“姑娘能这么想就对了。是老奴想岔了!”
吴小桐笑着拍拍霍氏的手,扶着她出了东厢:“嬷嬷想开了就好。还是快去厨下吧,可都等着吃嬷嬷做的席面呐!”
早就说好了,吴小桐过生不能大办,却也备了一些野味儿鲜菜,霍氏更是许下诺言,要做一桌子拿手菜给大家吃。
霍氏彻底地收了泪,笑着一路往东院做菜去了。吴小桐则回屋换了衣裳,重又穿回了平日的短袍长裤。等吃饭时,霍氏看见吴小桐的打扮,也只是暗暗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多言。
吴小桐的十四岁生辰就在一桌子美味佳肴中过了。除了一道道美食,没有人记住别的了。
吴小桐仍旧跟小臭儿、拴住一起上山下河,虽然不做太劳累的活儿了,却也闲不住。霍氏最初看不惯,还说了几次,吴小桐答应着,却该做啥做啥,并没有改变,渐渐地霍氏也看惯了,不管了。只每每盯着吴小桐注意,别摔着别磕着……
炎热又鲜活的夏季过去了,又到了初秋时分。
吴小桐上山剪取了几批茶枝,带回来扦插。有了一次成功地经验,总结改良,这一次扦插的成活率又高了些,差不多能达到半数的成活率了。
秋风渐凉,又要到中秋节的时候,裴家的节礼照例送了来,毫不意外。这一次,裴家送来的节礼中,最让吴小桐欣喜的是裴家三哥给她寻摸到的冬小麦种子,据说是从失陷的苏北好不容易淘换的,不多,也就十几斤,吴小桐却很知足了。这些只是种子,有了这十斤麦子种,来年就能收几百上千斤麦子……根本不用愁种子不够用!
让吴小桐意外的是,去年离开的刘胖子拖家带口地回到了双溪镇,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后来逃难出去的刘家大女儿玉芝一家。
刘家的房子位于镇子东头,那场大火烧成了焦地。
刘胖子一家人回来,吴小桐自然不能不管,连忙在福顺酒肆里收拾出几间屋子来,先让刘胖子一家人住着。
还好,他们回来的时候,稻子已经收获完毕,地里耕作整理,留出几个人整地、播种冬小麦即可,正好能够腾出人手来给刘胖子家盖屋子。
刘胖子家倒是有些积蓄,却没有粮米。吴小桐拿出几百斤新米来,平价卖给他家救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