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大漠里锤炼出来的强壮体魄,野蛮、迅速、崇尚武力,天底下没有他们不抢的东西,粮食,牲畜,金银财宝,奴隶,女人,什么都抢。蒙古人像风一样掠过大地,冷酷无情的杀戮、劫掠过后,又像风一样卷走,重回大漠。
蒙古人每回犯边,都给天朝带来巨大的损失。这年也没例外吧,京城等着宁夏的回报,无非是什么“奋勇杀敌”“斩首数百”之类。反正蒙古人通常不会长久占着地池,抢完就走。守将么,逮到零星蒙古人,胡乱杀几个,就算功劳。
出乎人意料的是,不久宁夏传来捷报:宁夏总兵祁震率所部抵御,把入侵的鞑靼骑兵拦截在长城以外。激战数日后,鞑靼骑兵退走。祁震率部追击,获胜,斩杀其济农斯罗,斩首三千余级。
天朝大胜,还杀了位济农?济农,那可是蒙古储君、副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消息传到京师,不只武将们热血沸腾,文官们也激动了。
蒙古人曾占领天朝领土长达九十七年,即使被驱逐到漠北之后,依然时不时的入侵边境。他们是草原上的狼,一直对天朝虎视眈眈。杀了蒙古的济农?大胜仗,激动人心!
这场大胜仗谁打的?祁震。祁震不就是当年死守古北口,血战到底的英雄么?他做个百户尚能率众浴血奋战,这当了总兵,位高权重,更要誓死保国卫民了。甚好,甚好。本来觉得这场胜仗很意外的官员们,一听主将是祁震,转而觉得极为理所应当。天朝需要祁震,需要无数名祁震,牢牢守卫北部防线,牢牢守卫万里长城。
祁震的英名,传遍大江南北。至于那位被斩首的蒙古济农,还用问么,定是死于祁震刀下了。除了祁震,还会有谁这般英勇,这般所向披靡?
兵部官员们兴奋的等着前线报上军功,好论功行赏。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宁夏行文到了兵部,兵部官员们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斩去蒙古济农首级的,不是祁震,而是祁震的义女、军中校尉,祁青雀!
一位姑娘家,上阵杀敌?还把蒙古骑兵的头子给斩于马下?祁将军啊祁将军,敢情不只你威风凛凛,你闺女比你更彪悍!
惊讶过后,兵部官员们,包括兵部吴老尚书在内,全都犯了难。祁青雀是姑娘,这可该如何封赏?照理除赏赐财物之外,应该升官。可是本朝除宫中有女官之外,并没有女子可为官为将的先例。
吴老尚书想来想去,不敢自专,亲自去见了万首辅。万首辅想了半天,也没想着法子,最后硬着头皮报到宫中。万首辅这人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野心,这首辅做的很心谨慎。除了贪财,谋利,他不敢干别的。
宁夏之战是朝野关注的大事,宁夏战报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也饶有兴致的仔细看着。这不是事,这是对蒙古的大胜仗,难得之至。
“祁青雀?”皇帝看到这个名字,看到名字后头注明的“女”字,怔了怔。怎么祁震的闺女也跟他一样,能征惯战么。祁青雀,这名字听着很熟悉。
皇帝极力回想,好像曾有那么一位眉目如画的女孩儿,在自己面前过要领兵打仗保国卫民的豪言壮语,专门提过“女子也能打仗”。
“宣晋王。”皇帝想的头疼,吩咐内侍速去晋王府,宣阿原进宫。
银锭桥离皇宫并不远,从北门出来,策马疾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皇帝并没等多久,他钟爱的儿子阿原已到了面前。
“阿原,你过来看看。”皇帝拍拍身畔的宝榻,示意阿原坐下。这里,是阿原从到大坐惯的地方。
阿原在皇帝身边坐下,白皙优美的手指拿起战报看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父亲,什么要紧事啊,要这么急急的宣召阿原……”
“祁青雀”三个大字横在阿原眼前,阿原顿住了。
“阿原。”皇帝的声音响在阿原耳边,语气温和中又有着些许歉意,“你喜欢的那位姑娘,爱打仗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阿原缓缓把战报放下,清晰道:“邓之媛。父亲,她是宁国公府的大姐,姓邓,名之媛。这名字很美,很有意境,是不是?‘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皇帝见他毫无伤心之色,放心的很,笑道:“朕方才见了这名字,忽觉着很眼熟,不知怎地想起那姑娘了。那位姑娘,不就是口口声声要领兵打仗,保家卫国么。”
阿原淡淡道:“我已经忘记了。父亲,时日太久,我只记得她的芳名,至于她的音容笑貌,不复能忆起。”
皇帝感动的不得了。阿原太懂事了,为了安慰自己做父亲的,竟已忘记了那姑娘!傻孩子,你母亲是最知道你的,她过,你心仪的姑娘,始终只有一位。
“姑娘家立了这样的功劳,该如何封赏?”皇帝感概过后,踌躇看着战报,“女子做官,本朝无此先例。”
宫中那些女官不算,她们不过是在宫里服侍,既入不得朝堂,也上不得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