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少年的反应,并不算慢。
言庆振臂一槊,快若闪电。扁平锋利的槊首,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啸,并出现了一道淡淡残影。
无回枪法,枪出无回。
疾风暴雨般的攻击,在瞬息间连环刺出,一道残影接着一道残影,枪枪看似凶猛绝伦,却又枪枪留有三分后劲。这后劲连着后劲,越来越快……当槊影汇聚在一处时,产生出爆裂声息。
金甲少年吓了一大跳,轮刀劈斩。
从早先他的反应,郑言庆觉得这家伙是个雏儿。可甫一接触,言庆立刻发现,少年刀含劲力,显然已至化境。刀槊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少年胯下的黄骠马被言庆槊中的劲力所憾,噔噔噔连退数步。而玉蹄儿也未曾逼近,而是仰头希聿聿长嘶一声,后退微屈,呼的再次冲向黄骠马。言庆更是不留后手,马槊斜撩,划出一道闪亮弧光,如银蛇般直扑向金甲少年。
金甲少年和郑言庆交换一招之后,手臂微微发麻。
见言庆再次扑过来,顿时勃然大怒,拍马舞刀,和郑言庆战在一起。
若在平时,言庆说不定还会和他纠缠一会儿。可现在己方并不占据优势,又身处于险地之中,那有心和他纠缠。只两个回合,言庆偷眼向旁边看去,就见雄阔海和阚棱已率众杀人敌军。
谢科的压力明显减弱许多,然则寡不敌众,故而依旧落在下风。
周遭的高句丽士兵,已开始向言庆涌来。如若不能速战速决,郑言庆等人就要被陷在其中。
言庆心生不耐,面具后虎目一眯,抬槊崩开那金甲少年势若劈山的一刀之后,二马错蹬,他把马槊交换左手,反手抽出背上银鞭,顺势就是一鞭。金甲少年的武艺不差,可毕竟经验太少。对于郑言庆的槊里鞭全无半点防备,被言庆一鞭,正打在后背上。铠甲瞬间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少年哇的在马上喷出一口鲜血,大刀也脱手飞出。他伏在马上,催马就要逃走。
可郑言庆岂能容他离开。
收鞭挂槊,挽弓搭箭。赤茎白羽箭如同流星般离弦射出,正中那少年后心。
金甲少年大叫一声,从马背上翻身落地。黄骠马犹自不觉,撒蹄狂奔而去。他这一死,让围攻谢科的高句丽军卒顿时乱了阵脚。叽叽喳喳的大声叫喊不停,一个个都显得是神色慌乱。
围攻谢科的高句丽将领,向郑言庆扑过来。
言庆手疾眼快,连珠六箭射出,将两名高句丽武将射杀在地。与此同时,雄阔海也与谢科汇合一处,联手杀将起来。高句丽人的心,已经乱了……那里还有再战的心思。郑言庆挺槊冲入敌军之中,左手银鞭右手马槊,左右开弓,有将两名武将斩杀马下,高句丽人再也挺不住了!
一员武将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有一个人领头,就有无数人效仿……很快的,高句丽人就溃败而逃,留下了一百多具死尸,和那匹发现主人无踪,又按原路返回的黄骠马。
这匹黄骠马,骨骼雄奇,极为神骏,也是宝马良驹。
郑言庆命人把它拉住,又将散落四周的战马收拢起来,共十三匹战马。
而后,他催马来到谢科跟前,“谢大哥,你不是在南水,为何会在这里,被高句丽人追杀?”
谢科闻听,不由得露出苦涩笑容。
“言庆,南水大营,已经空了……”
“啊?”
“夜间战事正紧时,我见你还不回来,于是带人前去接应。临走之前,我把大营交给了郑醒,却不想回来时,南水大营空空如也。数千军卒全无踪迹……而高句丽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无奈之下,我只好领兵突围。
整整半夜鏖战,我也分不清方向了……从乱军中杀将出来以后,所带扈从,几乎伤亡殆尽。”
谢科脸上,流露出一抹黯然之色。
他的扈从,和郑言庆的虎卫不太一样,多是以宗族乡勇组成。也就是说,这一个晚上,他麾下宗团,几乎死光了……谢科说完之后,咬牙切齿道:“那郑醒不堪大任,擅自撤退,平白浪费了大好机会。他曰若我再见到他,定要取他项上人头,以慰我宗团弟兄在天之灵!”
言庆,无言以对。
“公子,咱们先撤吧。”
阚棱上前道:“这里着实太危险,路过的贼兵甚多,万一被发现,只怕又要有一场苦战。”
于是,郑言庆带着谢科和他残余的十余名扈从,来到山坳中,与麦子仲等人汇合。
闻听南水果然已空,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南水大营既然没有了,也就是说明,通往海浦的归路,被高句丽人封锁起来。而己方二百多残兵败将,一个个人困马乏,很难冲破敌人的防线。归路封锁之后,接下来,恐怕就要面临高句丽人,大规模的清剿……言庆虽然沉稳干练,可面对这种状况,一时间也没了主张。
“这么说来,咱们无法返回海浦了?”郑宏毅咽了口唾沫,语气涩然。
谢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沈光从身上取出绷带,为他包扎伤口。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然则苦战半夜,难免会有一些小伤。谢科麾下扈从虽多,但却少了雄阔海阚棱沈光这种大将协助,所以郑言庆打了一整夜未曾受伤,谢科身上,却是伤痕累累,颇有些凄惨。
他沉声道:“我从南水突围的时候,听人说大将军已逃往海浦。
不过贼酋高元,命莫离支,东部大人渊太祚为帅,率部追击大将军……其族弟高建武,大对卢高建武,则率部清剿平壤周遭的散兵败勇。往南走,虽有周总管兵马,然则高句丽兵势甚盛,想要和大军汇合,只怕非常困难……除非,周总管能战败渊太祚;留下来,只怕用不了多久,高建武就会找到我们,到时候同样凶险万分。言庆,这个时候,你要尽快做出决断。”
郑言庆的年纪,在众人当中,算是最小。
可是在众人眼里,却隐隐为马首。
麦子仲心里虽然不太服气,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争权夺利之时。
言庆犹豫了一下,“谢大哥,你认为周总管,打不过渊太祚吗?”
不等谢科回答,麦子仲抢先开口道:“大将军渡海时,麾下共七万人马。他带走近六万人来平壤,海浦只余万人,多以弩手和水手为主,且没有骑军协作。想要取胜,我以为甚难。”
言庆道:“那高句丽人,又有多少兵马?”
谢科想了想,“昨夜我曾掳到一名俘虏,从他口中得知,渊太祚手中,至少有六万到七万之众;高建武的手里,当有三四万人马。大将军是败退海浦,即便是带回了一些兵马,也不会太多。
麦公子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以这样的状况之下,我军新败,疲惫不堪;高句丽人新胜,士气正旺,周总管只怕难讨得好处。”
郑言庆想了想,突然开口道:“谁有平壤地图?”
麦子仲、谢科等人,面面相觑。
这玩意儿,在此之前,都有……可方经惨败,一夜奔逃,谁又会随身携带有地图呢?
冯果一直沉默,这时候却出声道:“我这里有一份……不过是早先我们从岭南出发时,临时搜集而来的地图,并不准确。登陆海浦之后,我家公子领到了准确的地图,原来的地图,就在我这边保管。”
说完,他从随身斜跨的鹿皮兜囊中,取出一卷地图,递给了郑言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