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白日里那么愉快,可是晚上入睡后,荣景瑄又梦到那一世的情景了。
那时候他没有一刻不紧绷着,部署军队,制定计划,他带着几万人跟他夺天下,一丝一毫都不得放松。
忙碌一天之后,夜里入眠却总是梦到谢明泽挂在墙头的斑驳身影。
细细的麻绳从他琵琶骨穿过,紧紧吊在城墙上,微风拂过,那伤痕累累的赤|裸身体也跟着左右摇摆,让人十分心惊。
在他的身体旁边,是闭着眼睛的头颅。
因为头发太乱了,他又满脸血痕,荣景瑄看不清他的表情。
想来……也是满脸痛苦。
谢明泽出身豪门世家,从小锦衣玉食,别说这样赤身*展露人前,便是发丝凌乱的时候都少。
他总是优雅淡定,卓然出尘。
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
前一世,荣景瑄每每梦到谢明泽,总是会半夜惊醒。
心疼得太厉害,他根本无法入睡。
他难过、愧疚,而又无法言说地思念他。
没有他在身边,他吃不下,睡不着,觉得眼前一切都失了色彩。
只有战场上鲜红的血,才能让他的世界不那么灰白。
那时他那么拼命,想要赶紧回到永安,也是想给谢明泽收尸。
他替他这样凄凉地死去,死后却不得安宁,曾经造过重创的身体就这样展露人前,没留半分尊严。
就算被取下城墙,陈帝也不会给他好好埋葬。
他有这个心,可是最终却没有做到。
荣景瑄坐起身来,用中衣擦了擦脸上的汗。
夏日里的崇礼自然炎热,因为靠近九莲河,晚上却还是有些凉爽的。
但荣景瑄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难受得紧。
就着淡淡的月光,他低头看谢明泽熟睡的容颜。
谢明泽的瞳色很淡,是十分特别的赭色,看着人的时候分外柔和,他性格也谦和有礼,是永安有名的翩翩公子。
荣景瑄伸出手去,轻轻从他眉眼间划过,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谢明泽的嘴色微红,也很丰润,手指碰到的时候,只觉得柔软湿润,让人心里也跟着软了下来。
“阿泽……”荣景瑄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会对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兄弟产生类似爱情的感情。
不……那不是类似,那是便是爱情。
他跟着自己太久了,每当回头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在自己身后微笑。
这一路上,他喜欢上握他的手,也习惯了跟他同榻而眠,很多时候,只要看着他,他就想碰触他的嘴唇。
他想知道,那丰润的嘴唇是否真如想象一般柔软。
荣景瑄收回手,紧紧攥住拳。
确实……是很柔软的。
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点,他对他的感情从幼时就深如大海,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他觉得都有。
当第一次想吻他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里,也包含爱情。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惊慌,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只要看着他,他的心就没由来觉得欢愉。
荣景瑄靠坐在床边看了谢明泽很久,久到谢明泽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睡,他才终于又躺回床上,伸手轻轻搭在谢明泽腰间。
就让他们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进彼此心里。
等到大褚复立,他们再归长信,他们便可以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想到这里,梦中那些痛苦与惊慌仿佛都消失不见,荣景瑄又安稳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一块醒过来。
谢明泽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
荣景瑄躺在他旁边,偷偷看他难得的可爱动作。
虽然用可爱这个词形容男人实在很怪,但在他心里,谢明泽就是这般“可爱”。
也就是几吸的功夫,谢明泽便清醒过来,他轻手轻脚翻身下床,先披上自己的外衫,然后又把荣景瑄的找出来,挂在架子上认真整理。
荣景瑄干脆没醒,继续半眯着眼睛装睡。
只见谢明泽帮他整理好衣服,又去隔间洗漱,少卿片刻,他便拎着刚才烧好的水回到屋中,重新烫了一壶茶。
幽幽茶香散在屋中,那是荣景瑄喜欢的雪芽。
等着一切都做完,他才走到床边,轻声唤他:“景瑄,该起了。”
荣景瑄闭眼着眼睛,佯装困倦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