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少许,他轻笑,笑意中些许落寞,“其实你不用故意气我,你越这样越显得你在意我。”
“我没必要气你,和你不熟。”她咬牙,那双平日温和的眼睛此时像淬了毒的冷厉。
他眉心微皱,强忍不悦说:“你打定主意要一直跟我这么犟下去是不是?”
“我和你犟?我怎么敢和一个总裁犟?一条人命没了,你们说给点钱打发就打发,说让我拘留就拘留,在你们眼里,我的自尊连只狗都不如。”她眼中湿润起来,雾蒙蒙化作两行清泪,“你们,太欺负人。”
满腹的委屈,不甚堪怜,他一颗心立时被挫揉得七零八落的,直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死死抱着,哪里还敢有半分脾气,“我就知道你还记着那事呢,知道你恨我,可你至少也该给个弥补的机会是不是?”
她开口,语调带着一股凄厉,“弥补?我的尊严可以不要,但我爸的命呢,这个是可以弥补回来的吗?你补啊,你让我爸站在我面前,我发誓这辈子任你乔正枫为所欲为。”
她吸吸鼻子咽回眼中的酸楚,冷着脸继续向前走。
没有好脸色也没有好听的话,这些都在预料中,乔正枫叹气,这女人的倔脾气他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只好开着车慢慢的跟在她身边,用最强的车灯为她照亮前面的路。
她突然停住静默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又继续朝前走,他不由自主地又加大油门追上去。
许愿就这样坚持走了十多米终于咬着牙再停住,他的车也立时停在她身旁,分毫不差,乔正枫很淡定地坐在车里继续等待她的咒骂加各种见禽 兽时的恶心表情。
但她这次没再骂,面色也是冷淡平静到极致,他反而有点恐慌,忙说,“我……我送你到家门口就回去。”
“就到大门吧,我怕万一我妈在楼梯口等我,要是被她看到你,我怕她会被气死,你也讨不到半点好。”她把下唇咬得没一丝血色,然后叹了口气,继续大步朝前走。
“你想把我骂走其实是在担心我被你妈妈骂对不对?”乔正枫开心了,就知道她舍不得他的。
见她平静了些,也平复了一下呼吸,语调依旧平和,问:“你很忙吗?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在学校的宿舍呢?为什么不住?我每天都在你楼下等到十二点,从没见那里亮过灯。”他从车窗探出头说。
“乔总还有什么指示吗?”她目不斜视。
“愿愿,你在逼我。”他叹出一口气。
“有平民百姓敢逼老总的吗?”
又来了,乔正枫闭了闭眼睛,“愿愿,我们能不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聊聊……”
“少假仁假义!”她说出的话很干涩,声音也是干涩的,“我只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你再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我第一次随口说出记者的身份才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我需要了解圣女巷居民的想法,如果我说我是开发商,你还会给我了解的机会吗?之后我有过不止一次想要和你摊牌的想法,只是你当时对开发商的态度是有多么偏执,如果我承认了,你还会继续相处下去吗?”他回答。
“这么说到头来都是我的错了?我活该被骗行了吧,到现在你也不肯说实话,乔总,你骗我的动机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我做圣女巷居民的工作,让你们的拆迁计划顺利实施,因为你和你的好兄弟们要挣圣女巷的钱,就是这么简单。”她丽容冷若冰霜,凛然地看着前方,加快脚步。
自认拒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偏偏这人锲而不舍,好在母亲已经睡下了,不在楼下等她,他立马又以楼道黑为由得寸进尺的送她上楼,她开门,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却连一步都不肯靠近,毫不留情的把他关在了门外,那一刻,任何话都是多余的,所有的希冀都被她的冷酷打击得粉碎。
他掏出手机,按下号码,然后说:“愿愿,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活在仇恨里,不累么?”
是累,全身都仿佛已被生活磨砺得几近虚无,宛如被抽空了所有一样。
累,很累,可是这个累是谁赐给她的?他靠在门外,她靠在门里,中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铁皮,却好像隔了一道银河系那么宽。
房间里一片沉寂,窗帘紧合着,不透一丝光。
许愿疲惫极了地将头枕到胳膊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噩梦,醒过来还是在噩梦里头,走不出去,她走不出去了,怎么办才好?
电话再次响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没有接,屏幕上跳动着老公的两个字,让她一下子红了眼圈,她舍不得他的,舍不得,真的很舍不得的……
空荡荡的卧室里,她捂着自己,忽然地就安静下来,她想起不久前的时候,还可以以生病为由倒在他的怀里,还能想起自己主动偎依过去时的样子,她发现自己是可耻的,一边在用最恶毒的语言骂着他,一边还在贪恋着他身上阳光的味道,温暖而安心,而这一切,还是在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害死父亲的元凶之后,许愿突然跳下*冲进客厅对着父亲的遗像崩溃的捂住嘴哭出来,接着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她跪倒在遗像前,压抑着落泪,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还是忘不了他,为什么为什么,可正因为曾经那样爱他,甚至现在还在爱着,所以她更不能原谅他。
可惜世上什么果都有,偏偏没有如果,她知道他们的爱情没有奇迹会出现,再也不会出现奇迹了。
因为她只要一见到他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那种撕裂般的感觉一下一下钻进她的心窝里,是慑人的疼。
可是,爱一个人的时候,也根本毫无理智可言。
假如心不再撕扯,假如中间没有隔着一个死亡的亲人,她相信就算和乔正枫分了手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但是,他们现在不可能做朋友,所以避而不见才是最好的方式。
走到窗前,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一片五光十色喧闹,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却让她此刻觉得有些陌生,看不见古老沧桑的小巷,也看不见大片大片生机盎然的绿色,许多记忆都掩埋在了尘土飞扬里。
她很怀念那些低矮的木楼,许多真诚的朋友,还有巷口那株几百来年一到季节就会结满一串串榆钱的大榆树…… 暮秋时节,黄叶落满了屋顶,还有那一年、那*,碎花布裙在风雨交加中飘摇,有个人,有段爱,最短暂,也最绚烂。
按住疼得麻痹的心口,她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总会过去,总会过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时间的问题。”
然而,时间不会停留,感情也不会……她会坚强,撑起许家的天,手一挥,拉上窗帘,遮住外面的灯火。
月色慢慢地淡去,天际开始有亮光,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未睡。
大学都比中学放假放得早,许超打电话回来说这个暑假就不回来了,和他的小真爱在北京找点事做,看到儿子这么懂事,许母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同意了,虽然手上握有一笔安置款和孩子爸的补偿款,但将来儿子要买房结婚,这几十万在北京根本不够花的。
好在苏启那娃娃好,说许家老没个男人不行,好多活要人做的,反正他爸妈公休假正打算出国旅游,这个暑假他就决定留在渝市陪他们母女过。
每当看到苏启,许母就忍不住要骂许愿一次,多好的男娃啊,女儿这是吃了猪油蒙了眼了都看不到,不管,这辈子她就只认苏启做女婿了,至于那个混帐东西,她管他是什么总,要是敢再骗她女儿,她这个老太婆就亲自去ZF告他,就闹,看哪个怕影响不好。
从失去老伴的阴影中走出来后,许母最近加入了个腰鼓队,吃完早餐就出门了,反正是暑假,许愿陪妈妈吃过早餐之后又闷头就睡,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按门铃。
她竟会以为是乔正枫,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启。
许愿家生变故,又上北京折腾了一把,这几个月里身体累得不行,眼睛下面一方淡青时时能看出来,许家的丧事都是他帮着操办的,他当然很清楚,打铁还需趁热,这时候的女人是最脆弱的,这是绝好的机会,他必须趁虚而入。
按了好几下的门铃,门里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启拧着眉,是该考虑向许姨要套钥匙了,他相信以他现在在许姨心里的地位,分分钟会给他的。
想着要不要给她们母女打个电话的时候,里头传来了一点动静,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然后就看见许愿惺忪的双眼,以及一张苍白的小脸。
苏启好笑又心疼地看着现在的许愿,薄薄的棉质睡衣下漂亮的锁骨露出了一小点,但却也看得出她的纤瘦,其实他不喜欢女人太瘦,他希望她能够再胖一些,这样抱起来亲起来的时候就会更舒服一点了,将来他可是要天天搂着她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