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连蒜头鼻男人都被这突然的反转打了个措手不及,看了双方奇特的脸色,一种可笑的猜想不合时宜的浮现在了脑海里。
像是为了验证这可怕的猜想一样,评审们不但各个缄口不言,竟是连一个去正视苏卿眼神的人都没有了。崔老更是尴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哦,评审们地位超然,当然是不屑于理会我这小小的请求,可我的确是眼拙,万一拿错了物件儿不是让九渊大会平白的蒙受了损失?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我拿错了可赔不起,岳先生您说对么?”
岳靖没想到矛头会突然指向自己,看到崔老几人反应的他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心里剧震下竟然也忘了去接话。
或者说,饶是岳靖长袖善舞,面对这样决定性的实力压制下,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接话处理这样的境况了。
原来这就是鬼手吗?鬼斧神工,奇诡莫辨,早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范畴!崔老甚至有种错觉,这厅里所有的人加起来手艺可能都难以企及苏卿一人,可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啊,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实力可怕到让人恐惧的存在吗?
情况急转直下,这时候连大厅里最蠢笨的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以蒜头鼻男人为首的几个人更是脸色惨白,看着苏卿的眼神就像是活见鬼了一样,不少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不然怎么解释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情况?他们是来参加九渊招募的,这里的评审没有哪个不是隐世又被请出来的高人,甚至比鬼手家族更加古老,名声也更加显赫的也有好几个,其中一个还是某届胜出了鬼手家族的那位的后人。
现在你告诉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竟然连辨认哪个是苏卿做出来的玉雕这样小事都做不到?
那…
“那你们凭什么来做我的评审呢?”苏卿道:“如果连哪样是我做出来的东西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那么,你们所评审的又是什么呢?”
苏卿的发难没有一点点预兆,前一刻还笑的春风和睦的女人突然间脸色就淡了下来,没有人见过苏卿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她的语气那样的平静,可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就变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瘦弱嶙峋,抬眼的时候,却巍峨如高山。
“你这小姑娘口气可真大!不过就是做出了一个玉雕…唔!”
不忿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匆忙的捂住了嘴,可还是晚了。明显打着砸场子的念头的苏卿瞥了眼说话的人,在评审更加难看的视线中继续补刀。
“对啊,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玉雕而已,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这样的物件儿都鉴定不出来,的确是有些可笑。”
“你!”
这些评审们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恨不得跪舔再奉若上宾的角色,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顿时一个个被这不客气的嘲弄气的脸色铁青。
或震惊,或愤怒,或防备,这些满是敌意的目光明明是该让人局促不安的,苏卿的心里却生出一种迷之满足来。多么熟悉的感觉啊,这种被忌惮又仇视的感觉,竟然已经深刻入骨髓,成了一种病态的习惯,一种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习惯。
“古时候手艺人被视作贱役,能成大器者才被称作匠师,我想我大约是明白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说匠艺没落。”苏卿莫名的勾了勾唇角,笑的凉薄又讽刺,她低叹一声,到底也说不清楚那嘲弄之外的未尽之意是不是带了些遗憾了,“如果在场的已经是现如今的顶级手工艺人巅峰,匠已无存。”
已经没有匠可言了啊。
在那些被无数人追随的高手被捧的太高太高,已经忘记什么是弯腰,故步自封而肆意嘲弄弱者的时候。
在那些手艺精绝,一心只有眼中物手中活,沉浸在无物无我当中对一切外界的东西都视而不见的人蒙住了自己的双眼的时候。
当那些属于正常人的良知、谦逊、同情、嫉恶如仇也一起被掩盖被蒙蔽的时候。
这世界上就早已经没有匠者存世了。
“大概是没有人服气我的,大概现在大部分人心里想的仍然是,‘这女孩儿一定是玩弄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把戏吧’,‘她甚至可能是买通了上面的人想法子替换了自己的作品,一定是有替手的。’,或者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凭什么这么不谦虚的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说这些让我们下不来台又大大打脸的话?’。”
苏卿看似随口说出的几个小心思,显然说中了不少人的心思,在场的一些人脸上顿时就看上去很不自在,可苏卿显然没有给他们机会来说出一些欲盖弥彰的话好让自己脸面上好看些的机会。
苏卿笑,“大概就凭我能做出这足以以假乱真的玉雕,而你们不能吧!”
不少人脸色涨得通红,被这大言不惭,就差直接直接嘲讽他们是手下败将的话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苏卿像是没看出来自己已经惹了众怒,她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大约还有人会想,‘她这小女孩不过是做出了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玉雕而已,术业有专攻,哪里就能像是个面面俱到的霸主一样,这样大言不惭的来教育人呢?这么不知道谦逊为何物,实在算不了什么上得台面的人物’。”
剩下的那些又被说中了隐晦的心思的人物还以为苏卿会了什么可怕的读心术,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
苏卿温善道:“大概还是因为这物件儿只有我能做出来,而你们做不出来吧,只管不服气,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只管不服气,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这样的心声的确是从苏卿开始说话时候就带在了脸上的,但是大家都是文明人,就算有人自恃苏卿年纪小没履历想要压制着欺负上一下时,也都是阴阳怪气的在一边絮絮叨叨嘲讽。换句话说,即使知道苏卿话里话外带着这个意思,还真没有人预料到苏卿能直接这么直白的给说了出来!
再撕破脸也总得有个面子情,再红赤白脸的争执,也总有些隐秘的,肮脏的,暗暗让自己欢愉的小念头是不会被直接的诉之于口,而让人那捏住自己是恃才傲物的把柄的。
就像先前百般嘲弄去下了苏卿的面子,好让自己显得格外的清高超然与众人之外的那些人。他们各个来头大,有着一身傲人的本领傲然于行内,又有比之家破人亡的苏卿更格外让人不敢得罪的家世背景,他们羞辱苏卿时正是仗着这些。可带着绵刀子刻薄话音,也只是把苏卿的无能无限的放大渲染。
甚至存着,‘我已经把这个人给看破了,以我的道行其实轻易的看出了这人全凭借着运气,身上其实并没有几分真正的本事,虽然我是输了,可说出了她的无能就能显得我的卓越,也就彰显了我怀才不遇的惊世才干。’这样的猥琐小心思。
可他们为什么不这样说别人呢?可也有更加才能不如他们的人,也有家世不如他们的人,失败比他们更加惨烈的人在,他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默默无闻又格外湮于众人的苏卿呢?不就是因为苏卿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她没有一样可以来跟他们抗衡的。
我就是样样比你强,就算你之后不服气想要来报复我,你微弱如浮萍,丝毫没有办法撼动我分毫,我就是欺负你了,你又能那我怎么样呢?
我就是有气没处撒,看你不顺眼,你是个软柿子,我就是挑你来出气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可即使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针对苏卿,也并没有人会将这样阴暗的,诡秘的,让人不齿于诉之于口的小心思直接的说出来。那就太没有面子,太以大欺小,太仗势欺人,太不符合他们的伟岸的形象和教科书般圣洁的形象了。
但苏卿偏偏就这么自然的,静悄悄的,甚至不去掩饰自己脸上那可恶的让人眼睛疼的戏弄雨恶意,就这么轻松松的说出来了。
这就是俗话里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可你能去反驳她吗?
还是李奉先这个跟苏卿在一起相处了月余的人,想着他们毕竟是比其他人来说都要熟悉一点,苏卿平时对他的态度也是尊重巨多的人,先看不过开了口、
“就算小苏你的这手艺的确是让人惊叹,至少是对于我来说是终其一生无论如何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可你实在不该是这样不谦虚的态度啊,在场的这些哪个不是比你阅历更多的?小孩子家不能太过轻狂啊,一个人终究是要学会先做人才能够最终成人的,你还是年纪小阅历少,年轻人难免会有意气之争的时候,我也知道小苏你本身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心里憋着一股子气,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才会说话这样不经大脑思考的,毕竟做人做事多谦逊,永远都不会是什么坏事啊。”
虽然李奉先平时对苏卿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多好,但苏卿还是认真的听完了他的话,李奉先见苏卿是诚恳了听了他的劝诫的,脸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不少。
相处了这些日子,两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每次苏卿对他的态度不可谓不虚心。李奉先也是有了先前苏卿那些和善的态度作为了底气,这才当了出头鸟,来点醒苏卿刚才‘偏激’的话语上的不足。
“李先生说的有道理。”苏卿果然镇定了些,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多么过火又不合时宜的话,脸上有些讪讪。
在场的众人脸上终于放松了些,都透露出一种‘我们是长辈,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个小孩子一时得意忘形,说错了话虽然不对,我们也不会真的和你计较的’,这样宽和容忍的神态来。
苏卿也直接,有些不太好意思,“李先生说的是,我说话太过火了吧?”
李奉先哪里会蠢到直接指责苏卿?只笑道:“你年纪还小。”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苏卿不对的意思了。
苏卿就不太好意思的接着问了。“那先前我被嘲弄的时候倒不见李先生说话?我确实年纪小,但我也不太清楚,在贵行业里竟然是以年纪资历来论高低,只要年纪够了,资历愈长,就可以对别人肆意的嘲弄出言不逊?”
李奉先显然没有想到一直对他很是尊重的苏卿会在这里将他一军,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可李奉先还是忘记了,苏卿先前尊重他,可尊重这种东西,别人给你了,才能叫做尊重。你触动了某些底线,当初别人肯给你的东西,那些曾经你认为绝对不会变质的美好品质,也就不值钱了。
我若不在意了你,你又以为你自己是谁呢?
苏卿又道:“那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等我的资历够了,年岁够了,等我老眼昏花,五感昏聩记忆退化的时候,我可以凭借着这些,将今天在场曾给于过我或明或暗羞辱的这些行为言语加诸在李先生后人的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