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住得近了,苏十月一直等到结束营业,才离开门店。
季静柔就开着她那辆POLO,顺道送苏十月到青大后街的门口。“要不我送你进去?”
“不用啦!你看这个时候还热闹得很呢,没什么好怕的!你快回家吧,回去晚了,你家里人该担心了。”后街主要是饮食店,这个时候正是宵夜时间,所以很热闹。
季静柔在心里苦笑,他们怎么可能会担心她?不过,她还是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你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也行。”虽然她开着车,可一个女孩子深夜回家,到底还是不太安全凡。
季静柔终于笑了起来。“知道啦,小管家婆。那我走了。”
“拜拜。”苏十月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车子看不见了,才走进了热闹的小街。一路走,她一路在想,姐姐是否也曾是这些深夜不睡党中的一员?她是否也曾约上三五个好友,在某个店里喝啤酒吃烧烤说说笑笑?这里,曾经无数次留下她美丽的身影吧…謦…
苏十月想着想着,视线就有点模糊了。眼前的人影影绰绰,分辨不清。她忙拿手擦掉眼泪,怕自己一不小心撞到了路边那些煎锅或者油锅。
刚走到所租那栋楼楼下,苏十月与一个人差点迎面撞上,抬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陵似的,“萧哥哥?”
苏十月就这么张嘴瞪眼看着萧翼,完全忘了反应。
萧翼淡淡地点点头,擦身就要离开。这栋楼是他一个已故战友家的。他每次回来都要过来看看老人家是否健康,有什么需要。明天他就要离开青城了,所以今晚又来了一趟。
苏十月想伸手拉住他,可最终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当中。
“姑娘,你认识萧翼?”问话的正是房东郝大娘。
苏十月回过神来,对着她笑了笑。“嗯。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哟,原来你是萧翼的朋友啊,那可真是缘分啊。他跟我儿子是好兄弟,就跟我儿子是一样的。你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郝大娘马上热情地拉着苏十月的手唠叨起来。她只有一个孩子,已经为国捐躯了。剩下两个老头老太太,虽然吃住无忧,可日子也难过。最要命的,就是想儿子,孤独寂寞。
苏十月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不善于拒绝这样的老人家,于是只能在那站着,一直听郝大娘唠唠叨叨的说了好多。最后还说到苏思念,说苏十月要是忙的话,可以把孩子交给他们来照顾。他们每天都坐在这个管理室,清闲得很。
“谢谢。不过,暂时不用了。”苏十月可不放心把苏思念交给别人。在自己眼皮子下让人抱一抱还行,交给别人照顾,那绝对不行!
“大妈我也是过来人,保管能把孩子照顾好。哎哟,这孩子,长得可真俊……”说着,还拿手去碰苏思念粉嘟嘟的小脸蛋。
苏十月陪着笑,有些招架不住。“大妈,那我先回房了,孩子睡着了,得快点放下来,否则睡得不舒服。”
郝大娘这才放人了。
苏十月失笑地摇摇头,这也太热情了。回到房间,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伺候好苏思念,再洗个澡,她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睡着了。
夜里,苏十月又做了那个梦——
地上仿佛生出了许多无形的藤蔓,将她的双腿密密麻麻地缠绕起来,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咚,咚,咚……苏十月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震在耳朵里,让她觉得有些疼。即便这样,她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十分伟岸的男人。修长的双腿,笔挺的腰杆,刀削的五官……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而来,连走路的姿势都赏心悦目。
他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稳稳地站住。低头凝视着她,好看的薄唇分开,低哑醇厚的嗓音响起。“十月……”
苏十月仰起头,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嘴边的弧度。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紧张得就要昏厥过去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随之,她倏然瞪大眼睛,看着那颠倒众生的脸庞一点一点地压下来。
“十月。”他似乎又喊了一声。
苏十月用力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等待着。
可那个吻始终没有落下来,因为这只是一场梦。这个梦,叨扰了苏十月很多年了。最近有些日子没梦到了,也许是碰到了萧翼,居然又开始了。
窗外黑夜沉沉,苏十月静静地蜷缩在被窝里,怔忪失神。脑子里飞来略去好多的画面,有爸爸妈妈,有姐姐,有萧翼,有顾城……
后来,又忍不住去想:不知道那个坏脾气的家伙有没有好好吃饭,胃病有没有好一点……
……
萧翼从郝大娘这里离开之后,就直接去了青峰大厦,直奔顾城的办公室。
这个时候,除了技术部门的几个人还在熬夜解决难题之外,
其他的人都已经下班了。所以,顶楼总裁办公室的那盏灯,就显得特别的醒目。
“见过老板狠狠压榨员工的,没见过老板压榨自己这么狠的!”萧翼斜斜地倚在门上,双臂环胸,随意至极的姿态。
顾城抬头看去,微微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明天就走了,所以来看看你还活着不。”
顾城很清楚,萧翼所说的明天,通常是指凌晨。也就是说,一会儿他就要回部队去了。
顾城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和花生米,然后走到休息区。“坐吧。”
萧翼这才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来。都说军人坐的时候要抬头挺胸,可萧翼不这样。他在自己人面前,属于典型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要知道,他连睡着的时候都保持着警醒。在顾城面前如此放松,其实是一种绝对信任的姿态。
顾城打开一罐啤酒,丢给他。他更喜欢喝烈酒,可萧翼喜欢喝啤酒吃花生。
萧翼接住了,咕噜咕噜地连喝了几口,一罐啤酒就差不多见底了。“爽!”他又端着一包花生米,玩一丢一接的游戏。
顾城只喝了一口啤酒,他的胃不太舒服。放松身体靠在沙发里,看萧翼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羡慕萧翼,羡慕他永远保持着年轻阳光的心态,羡慕他能够坦荡自在地过日子。人生在世,最难得的便是一个“自在”。
自在……顾城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样东西。忍不住,仰头猛灌了几口啤酒。酒液下肚,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过锅,翻江倒海般折腾起来。他只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生生地忍住了。这种疼痛对他来说太熟悉了,早已经习惯。
萧翼是侦察兵出身,又在特种部队里摸爬滚打了多年,观察力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他马上就发现了顾城的不对劲。“胃疼?”
顾城沉默了几秒,终于点点头。“没什么大碍。”
“你骗谁呢?”萧翼摆明了不相信。“就你这样的生活习惯,恐怕不是一般的胃病吧?少说也穿了几个孔!”
顾城无言以对。因为,杜子璋说了,他的胃已经跟筛子差不多了,岂止是几个孔这么简单?
萧翼静静地看着他,拿出一根烟点燃,狠狠抽了一口。“顾城,你心里就这么苦吗?苦到不惜一切代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这样子,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母亲吗?”
“别提我母亲!”顾城最想念的人是母亲,却也最怕提到她。就像一个犯了罪的人,最怕别人不停地逼他去回忆犯罪的过程。
萧翼挑了挑剑眉,吞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顾城,过去了的事情就得让它过去。你别像电视里说的什么自杀灵魂似的,将自己囚禁在那一亩三分地行吗?去世了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把自己折磨死了,她也不知道。即便她知道了,她也不可能高兴。天下间,哪个做母亲的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能够过得快乐?你这样做不是在赎罪,你是拿刀戳她的心脏。戳一刀就够疼了,怎么经得起你日日夜夜这么反复地抽.插?”
“别说了!我不想听。”顾城的手紧紧地扣住沙发扶手,手背上青筋高耸。
别人也许会怕他,但萧翼不怕。他像是没看到顾城的状态,依旧自顾自地说。“逃避有什么用?你能逃避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逃避一辈子不成?顾城,你要是真觉得日子这么苦,那你就从这跳下去,一了百了。你若是觉得日子还能过,就别摆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给谁看呢?这个世界上,谁的人生里没有一点糟心事?你要想比不幸,随便一揪就一大把,比你不幸千万倍!我部队里的一个兄弟,家里的独苗,妻子也是独生子女。他不幸牺牲了,留下四个老人,其中一个瘫痪在床,另外三个也多少有些病痛。她怀孕的妻子,既要承受丧夫之痛,还要一个人照顾四个老人,将来还得抚养他们的孩子。她不苦吗?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含着眼泪在笑。她说,只要不放弃,日子总会好的,没什么苦难过不去。你听听,这是一个柔弱女子的坚韧,难道你一个男人还不如她吗?”
萧翼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番话也有些刺耳。但是,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顾城这副样子。顾城表面看似没问题,他的问题在心里,他把自己囚禁起来了。
顾城抓着扶手的双手越来越用力,似乎要生生地将扶手捏碎。
“人做错了,确实要改正,要赎罪。但赎罪不是折磨自己,而是更积极地面对人生,努力做得更好。况且,错并不在你,你赎哪门子的罪?好啊,你想被折磨是吧,那行,我成全你。”
萧翼突然站起来,动手将办公桌之类的东西全都推到一边,拓展出一大块空地来。然后,他转向顾城,朝他做了一个“过来迎战”的手势。“顾城,你过来。既然你喜欢受虐,那我就成全你!”
顾城看着他,真的站了起来,走进休息室,换了一身适合打架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