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公府一片素镐,抬头看着府门口那一对苍白的纸灯笼,秦艾词微微叹息,拎起裙摆缓缓走进。
大厅正中央只一口金丝楠木黑棺,秦艾词上前,脑海中不断闪现当年姑丈颀长的身形,站在姑姑身后笑得温和。
她与大姑丈算不得亲近,比不得小姑丈,是母后的表哥,又常年在宫中行走,但因为文靖忱的缘故,她也算与周国公府有些渊源。想当年身为长公主的姑姑何等尊荣,辅助先帝扫清逆党的周国公又是何等风光,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荣华终会消散,最后不过一抔黄土。
行了礼,秦艾词走近惠安大长公主,她眼眶通红,面容憔悴,青丝尽数染白,人也消瘦得仿若一吹就倒,如今支撑着她的,仿若就是那一丝当家主母的精气神。周国公与大姑姑感情二十年如一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难怪姑姑如今的悲伤了。
叹息一声,秦艾词轻声说道:“姑姑节哀,可否借一步说话。”
走近里间,秦艾词从袖中抽出一纸文书,说道:“姑姑拿着这个,明日午时我亲送姑姑姑丈出城。”
惠安大长公主接过谕旨,并没有展开,而是看着眼前的秦艾词,此时的她眉眼多了几分妩媚风情,举手投足带着女人的韵味,与当年青涩的美丽不同,如今的秦艾词才是真正的倾城之姿。只一眼,惠安大长公主便知秦艾词的不同,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鬓,说着:“长乐总是长大了,先帝与景荣皇后瞧见,该很是安慰。”
“姑姑?”
才刚开口,文靖宇已是跟着走近,打断着:“如今天热,即便有寒冰,也拖不得太久,咱们等会就得出发。”
“这么着急?可会太匆忙?”秦艾词也是一愣,问着。
“一切都准备妥帖了,早些动身,也早些圆了父亲遗愿。”文靖宇答着。
秦艾词点头,握着姑姑的手,有些担心着:“姑姑看着精神不济,一路上辛劳,姑姑身子可受得住?”
惠安公主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满是苦涩,说道:“我就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会回到淮阳亲眼看着夫君下葬。”
“姑姑!”秦艾词叫唤了一声,知劝说无益,遂道:“怎么没看见嘉善?”按理,身为幼女,周国公灵前也该有她的尽孝的身影才对。
只见惠安大长公主眼神一暗,低了头,倒是文靖宇叹息一声,说着:“也不知可是撞了邪了,自从父亲离世,小妹便无乱白天夜晚,总是梦靥不断,如今整个人苍白如纸片儿似的,我们也不敢让她在灵前守着,之前已经昏过去几次了。”
嘉善是周国公府最小的女儿,姑姑和姑丈对这个唯一的小女儿特别疼惜,尤其姑丈最宠,如今姑丈离世,也难怪嘉善承受不住,当初先帝驾崩,秦艾词也曾久卧病榻不起。
“许是一时接受不了,悲伤过度,嘉善这个样子,可怎么一同前往淮阳?这山高路远的,她一个小丫头,折腾不起。”
“我也正发愁呢,我们都离开了,留嘉善一个人在府上也不放心。”文靖宇忧虑说着。
“让嘉善跟着我吧,我府上丫头婆子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定会好生照料嘉善。”
秦艾词这么一说,文靖宇却是犹疑推却:“不敢烦劳长公主。”
“无碍我也喜欢嘉善这孩子,我一个人在府里无聊,有嘉善陪着也好。”
文靖宇这才抱拳谢恩:“谢长公主体恤。”
秦艾词跟着一同去了嘉善房里,小丫头果真面色苍白,缩在床榻间有些怕生,文靖宇上前哄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露出脑袋看着秦艾词。
嘉善小的时候也常随着惠安大长公主入宫,与秦艾词并不算陌生,甚至关系还可以,秦艾词凑上前握过嘉善的手,嘉善犹豫了会儿,便是回握,这才让文靖宇安下心来。
秦艾词带着嘉善离府时,惠安大长公主一直沉默不语,眼中浓郁的情绪更甚,比谈及周国公时还更忧伤,想来是舍不得这个女儿。秦艾词安抚道:“等姑丈下葬后,姑姑也就回来了,又不是见不着嘉善了,这模样,倒是要让嘉善哭鼻子了。”
秦艾词的安抚并没有多大用处,文靖宇走前,握住了他母亲的手,轻轻说道:“嘉善定会好好的,母亲莫急。”
惠安大长公主身边只剩这一个儿子了,倒是听他的话,她上前,极为舍不得地抱住嘉善的脑袋,仿若在做告别一般,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才是由着秦艾词抱走。一群人上了马车,才是错过了惠安大长公主看着马车离去而落下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