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可知司礼监的王承恩?”
“王公公,那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哼,红人?呸!当年我们一起当差的时候,他这个马哥前马哥后的叫,唯恐有个什么好事没叫上他。现在权力大了,人牛了,看杂家不顺眼了,一个劲往杂家头上扣屎盆子,什么糟泔的破事都往这推!那些杀鸡踹狗的小事就不提了,就说杂家,什么时候收过周侍郎的钱!他这样诬告,是嫌杂家活得长是怎么地!”
里面那个小拍马屁的连忙好言宽慰马公公。窗外的德忠嘴一撇,吐吐舌头。火气够大的,看来今天不是偷听的好日子。于是环顾四周无人,便又蹑手蹑脚的离开了灰墙小院。
从那以后,德忠隔三差五的,总是悄悄的溜到马公公处,听听动静,探探消息,但每次都没什么收获。眼见着夏天过了,秋天尽了,在宫里呆了已快一年了,每天还是只能在红成一片的宫墙前望洋兴叹。但一筹莫展的德忠不会想到,其实那场袁督师造成的、远在千里之外的变故,让他出宫的机会,就快来了。
天刚蒙蒙亮,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过来,一个不小心,被突起的青砖绊了一跤,一头栽在地上。在一边扫地的德忠连忙扔下扫帚去扶,可还没等德忠走到他身边,小太监便迅速的爬起来,看也没看德忠一眼,又忙不迭的朝前方跑去。擦肩而过时,德忠发觉,小太监眼中似有几分惧色。
德忠捡起扫帚,望了望小太监的背影。许是看错了吧。德忠瘪瘪嘴,继续扫地。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又有两个宫女朝这边走来,脚步匆匆,差点踢翻了簸箕里的落叶。
“啊、抱歉。”踢到簸箕的宫女似是一惊,慌忙道歉道。
“不妨事。”
宫女向德忠低低头,算是行了礼,便又匆匆走了。
正午时分,活干的差不多了。德忠一边收拾扫帚和簸箕,一边心里纳闷。往常,这东南库几乎没有人来,今日却反常的总有人匆忙走过,且人人神色紧张,难道是有什么事发生?德忠将工具小房的门关好,想了想,向马公公的灰墙小院走去。
和往常一样,德忠蹭到马公公窗下,却没能听见那熟悉的拿声拿气的说话声。德忠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屋中似乎无人。德忠更加纳闷了,往常这个时间,马公公总是在的,不是在骂小太监,就是在骂王公公,今天却是不在?于是德忠又从院墙外蹭出来,愣愣的站在路边,不知该去何处打探这消息。正想着,碰巧又看到一个神色异样的宫女路过,德忠赶紧几步跑上前。
“姐姐,姐姐!”
宫女回头,看向德忠。
“姐姐,抱歉打扰了,请问今天宫里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你不知道?”
“知道何事?”
“皇太极攻下遵化了,金军说话就要打到北京来了,现在已经全城戒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起仗来了!”
“什么?!”
“哎,就是这么回事,不跟你说了,贵妃娘娘还等着我回话呢。”说罢,宫女快步走了。
金军......打到北京来!?
本能的危机感却一波一波的袭来,无法抵挡的,一下子占据了德忠的心。
“鬼伯、鬼伯!”
德忠胡乱敲了两下门,不等门里应声,便急急推门进去。鬼伯拿着药罐坐在藤椅上,抬头看向德忠。
“何事如此慌张?”
“鬼伯可知,金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是吗。”鬼伯点点头,继续不慌不忙的捣着药,仿佛这事儿根本与他无关。
“鬼伯你不信?”德忠瞪大眼睛,“是真的,今天宫里到处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儿了。”
“呵呵,我信。”
“哎,金虏要是攻下了北京,那可如何是好啊。”德忠一屁股坐在藤椅上,藤椅好像支撑不住一样,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京城会不会被砸个稀烂,烧个精光……鬼伯笑了笑,摇摇头。
“那您说,我们会死么……哎,这可怎么办呢......”德忠没等鬼伯回答,便又从藤椅上站起来,在屋中不安的转来转去。
“小哥且放宽心。”
“嗯?”听闻鬼伯开口,德忠停下脚步。
“这世上的事,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鬼伯不紧不慢地说,“无人可逆流而行,便是担心也无用。小哥暂且稍安勿躁,看开一点为是。”
“呃......看开......此等大事,要怎么看开?”
鬼伯哑哑一笑,并不答话。
德忠皱皱眉。心里乱糟糟的,鬼伯的话,根本听不进耳。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排解这焦虑,只得叹口气,也沉默下来,坐回了椅子上。
一时安静。香炉里,三支香相继燃尽,香灰折断,跌落下来,房中一片香烟缭绕。阳光从小窗中钻进来,绕过屡屡烟雾,在鬼伯脚边铺成一小片光斑,映得他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清晰了几分。
“放心。大明气数未尽,此次定是有惊无险。”
半晌,鬼伯缓缓地开口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宁静。
“鬼伯......如何知道?”德忠有些讶异,试探着问。
鬼伯笑笑,依旧低头捣着药。
“小哥放宽心在这等候着便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