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汪孚林继续保持蹲着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我之前还以为你兴许遇赦回去了,没想到你竟然在喜峰口,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那些在杭州的兄弟如今都过上了安稳日子,不少人都娶上了媳妇,抱上了大胖小子,日子过得很好。杭州城外北关的那些打行,有实力的都整合成了镖局,比从前打打杀杀抢地盘文明多了,当然,暗地里总少不得某些争斗。”
逐字咀嚼着汪孚林这些话,钟南风仍是直勾勾地看着汪孚林。好一会儿方才声音苦涩地说道:“汪小官人确实言而有信,我那些兄弟没托付错了人。可我却没用得很,到了蓟镇后根本没能见到戚大帅。就被分到了喜峰口,又因为是南人而常常被人排斥,双拳难敌四手,若不是去年有两个充军发配的浙军旧部也被分到了这里,只怕再过几年我就是一堆枯骨了,遇赦回去更是休想。我算是明白了,什么英雄好汉。到了军中就得像条虫似的窝着”
刚刚和钟南风对战的少年没想到后来的这看似军中世家子弟,竟然与自己那对手认识。不由得有些好奇,索性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隐隐约约觉察到几分端倪,便忍不住插嘴道:“这位钟大叔。还有这位军爷,你们也是南边的人我也是从南边来的,我是宁国府宣城人我这次随叔父从京城过来,打算走遍九边,看看边防情况,前两天本来想走的,却听说戚大帅要来,就特地多留了几天。”
“宁国府宣城这就真巧了。咱们算是半个老乡,我是宁国府隔壁。徽州府歙县的,到宣城还不到三百里。”汪孚林没想到还碰见一个和自己同样目的的少年小好汉,登时站起身来笑着答了一句。随即就指着钟南风说,“他是杭州人钟南风,曾经是打行中响当当的一个好汉,当初因为他和几个把头被镇守太监抓了,一群打行中人险些冲占了北新关,后来是他主动向涂知府坦白作为首犯。这才让其他人都逃脱了处分。”
“原来如此”那少年这才了解其中关节,恍然大悟的同时。他赶紧自我介绍道,“我是宁国府宣城沈氏,沈有容。”
宣城沈氏那好像是宣城大族,书香门第,居然出了个擅长舞刀弄枪的武者
汪孚林因笑道:“徽州府歙县松明山汪孚林。”
“咦”沈有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立刻嚷嚷道,“我听叔父提到过你,你是今科三甲传胪的进士等等,你怎么到喜峰口来了,你这一身军袍是怎么回事总不成这才没几天,你就得罪了谁被充军了不会吧”
这沈小子真真是口无遮拦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而钟南风手一撑地面站起身来,却是哂然笑道:“汪小官人文武双全,做得了文章,拿得了刀剑,就算不做官,也决计能够过得很好。不过,沈公子肯定过虑了,汪小官人身后这两位,似乎并非寻常兵卒,是军中哪位将主的亲兵”
此时此刻,最最无奈最最尴尬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端的这两位亲兵。他们这向导才刚刚当了半天,汪孚林竟然无巧不巧遇到了一位熟人,还是一位来自南边的熟人此外,那对硬是赖在喜峰口不走的举人叔侄,汪孚林竟然也能和人家攀上同乡,他们这向导还怎么当两人对视一眼,老成的沈义索性实话实说道:“汪公子是随着戚大帅到喜峰口的,我等乃是沈将军亲兵,奉命给他当向导。”
这下子,钟南风倏然瞪大眼睛,只觉得自己这三年多实在是熬得没滋味。他想见戚继光的没能见着,汪孚林却轻轻巧巧就成了戚继光的随员一同到喜峰口来,自己的夙愿只要汪孚林一句话就能达成至于沈有容,那更是又惊又喜,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期待的眼神。
“相逢就是有缘,二位随我回去坐坐,兴许能见到戚大帅”
汪孚林笑着提出了邀请,如果是最熟悉他的小北,决计能够看到那笑容的背后,赫然有一条灰狼尾巴在摇啊摇,诱骗的正是不明世事的小白兔。奈何钟南风根本就禁不起这种诱惑,沈有容大冷天逗留喜峰口就是为了戚继光,两人全都想也不想就点了头。至于那两位亲兵,谁能拦得住管得住汪小官人
只在路上,汪孚林就把沈有容的底细给掏得干干净净,除了沈有容的表字,年纪,师承,还打探到其叔父是沈懋学,今科会试不幸落榜,叔侄俩便打算游历九边,增长见识。其祖父是名儒沈宠,和王氏泰州学派的罗汝芳等人走得非常近,其父沈懋敬是太学生,连沈有容自己上头还有个兄长沈有严,是秀才,正在宁国府学,去年乡试不幸落榜。
对于这查户口问出的一堆信息,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通,最终决定,不管用什么方法,这次一定把人家叔侄一道拐带到辽东去,好歹能多俩帮手
ps:明末儒侠风气很盛,官宦子弟考武举的竟然不少,甚至直接投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