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甫翟收到了海弦差人送来的箱笼,赶到驿站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箱子冬衣,冬衣上头摆放着三双冬靴,以及一封信。
他迫不及待将信拆开,看到海弦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禁笑了笑,一年多下来终究是没有长进的。他将信纸展开,上头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无非是告诫甫翟按时用膳,行军途中多喝水,等到天气转冷时需及时添衣等等。字里行间都是海弦对他的担忧和关心,读到最后一段,他不禁怔了怔。
海弦在信上将准备安排朱启进军营的计划大致同他说了一回,虽未提到派朱启前去军营的原因,他多少也已经猜到了。甫翟本是打算将朱启安排在京师,倘若汝明礼伺机作乱,朱启好歹还能带着凌将军的旧部同袁霍来个里应外合。然而期间若是一旦失败,不仅凌家军丢了性命,甫翟还会被冠上一个逆谋造反的罪名。恐怕海弦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才把朱启安排到边境去的。
甫翟心知,一旦是海弦决定下来的事,便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回的。他拿出先前准备好的笔墨,立即给海弦回了一封信,声称等他在边境打点完,再安排朱启启程,又嘱咐她常练字,多读些书,平日里切莫忘了练习骑射。
落款后,他拿火漆封了,交给信差,命他送去凌宅,亲自交到朱启手里。
海弦回宫里向袁霍引荐了朱启,袁霍考校了其武艺,便封了郎将。海弦亲自帮朱启督办了临行前的吃穿用度,又命他捎带了一箱衣物给甫翟。
待朱启动身后,海弦便开始部署边境的事,穆圳川忙前跑后,为她物色了一批将士,化作寻常百姓,专门戍守在边境,以便随时接应朱启。
一行人相继出发后,海弦便开始频繁往来于乾阳宫和栖凰宫之间,对外称是因为海弦任性顽固,不得不鞭策她将宫规抄袭完。其实袁霍早已经安排了乾阳宫的太监为她抄袭宫规,每日下了早朝,便教授她治国之道。
海弦心知女子不得干政,莫说学习治国之道,即便是审阅奏折也是犯了大忌。不知袁霍为何会对此事如此上心,或许是觉得她天资聪慧,或许将来能够在政事上帮到袁懿也未可知。
几日学下来,海弦早已是腰酸背痛,每日回到栖凰宫里都要睡上一个时辰才肯起来。崔屏端着一盏玫瑰露进房,伺候了海弦起来,将玫瑰露端到她面前。海弦看到玫瑰露,不由想到了含芷。她吩咐崔屏将玫瑰露端出去,崔屏却是微笑道:“这是陛下命刘公公送来的,说是公主****抄写宫规,特意赏赐给公主滋养身子的。”
海弦摆了摆手,笑道:“我不爱喝这些,不如你拿去喝了。”
崔屏微微一愣,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海弦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公主不爱喝玫瑰露,可是因为先前的掌事?”她虽笑着,眼中却有海弦读不懂的光芒,令她徒然一惊。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公主赎罪,不过是道听途说。”崔屏福了福,捧着玫瑰露离开。
海弦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崔屏的一言一行都透着对她的试探和防备。她原以为崔屏处世沉稳,细心谨慎,晋为掌事宫女,贴身伺候倒也不错,可如今她倒是觉得有些担忧了。将先前的事细细回想了一回,仿佛是有人刻意安排她与崔屏相识,引她入瓮,这个人不是端妃又是谁。
看来赐死鹊儿,并非因为端妃对她的伺机报复,而是为了将自己人安插到她身边来。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崔屏,更不知端妃的所作所为是否由汝明礼授意。
她细细思索着该如何试探崔屏,既不会伤了主仆情谊,又能够判定她是不是端妃的人。正思索间,见萍儿正捧着玫瑰露打窗边走过,嘴角露着一抹欣喜的笑容,像是捡到了宝贝似的。海弦眉心一动,朝萍儿招了招手。
萍儿紧紧抱着玫瑰露,笑吟吟走进来:“奴婢谢公主赏赐。”
海弦问道:“何来赏赐一说?”
萍儿指着捧在手里的玫瑰露笑道:“崔屏姐姐说,这是公主赏赐给奴婢的。”说着又朝海弦端端正正地福了福。
海弦神色一顿,随后笑道:“喝了玫瑰露,你便快去将笔墨纸砚送上来。”
萍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忙退到一边去,笑嘻嘻地将玫瑰露喝下后,送上了笔墨纸砚。她站在一旁,见海弦握着笔,紧拧着眉头,仿佛是不知从何写起。萍儿笑道:“这便是古诗词里说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吧’。公主有无数话要同凌将军说,却不知哪一桩哪一件才是要紧事。”
海弦见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不由“噗嗤”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装在信封里封了蜡,外头又套了一个信封,再拿火漆烧了封口,交给萍儿,叮嘱道:“这封信十分重要,务必亲自送出宫去交由信差。”
萍儿点了点头,接过信,刚走到栖凰宫门口,却被崔屏指派着去内务府领入秋的物资。萍儿为难道:“公主命我出宫去送信,怕是一来一回就耽误了。崔屏姐姐若是不着急,不如就等我回宫了再去取。”
崔屏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腰上坠着海弦的出宫令,笑道:“自然是公主的事要紧,内务府,我自会去的。”
萍儿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难得有机会出宫,自当是千恩万谢。崔屏笑道:“还不快去,再晚些可就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