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进了瞿国,设计落入了人贩子手里,又辗转到了奴衙,那是专门为皇宫和官宦人家派送奴隶的地方。他“幸运地”被送进了太子宫,进宫当日,海弦和皇后正被宫里的几个老奴隶驱使着去浆洗衣裳。
因寒冬刺骨,才不过两三日,皇后的手上便添了三四个冻疮块。海弦心疼母后吃苦,捧着她的手求着老奴隶换个差事。小少年凭着汝伯渊的描述,一眼就认出了她们母女。他飞快地上前去,抱起地上的一桶衣裳,说道:“我来替她们洗。”他回头看了海弦一眼,说道,“不用怕!”
海弦抹着眼泪,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一日,小少年替她们做完了所有的伙计,但因动作太慢,挨了不少鞭子。夜里,皇后替他的手臂上了伤药。海弦又在她的手指上抹了一些,问小少年:“你是新来的吗?你为什么回来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海弦,你这样子问人家,人家哪里来得及答。”
小少年笑着说道:“我叫……阿库,我的父母亲本是宁国人,一年前来瞿国做生意出了意外,双双离我而去。我迫于生计,就来了这里,好歹有一口饭吃。”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为的是确认她们的身份。
海弦说道:“我的大名叫袁岚箬,小名叫海弦,那是母……娘亲给我取的。”
阿库点了点头,唤了她一声海弦,又对皇后道:“我这人做事手脚慢,怕是以后挨打的日子不少。姨若是愿意,就替我缝补缝补衣裳,往后我每天都帮你们把活做了。”
皇后道:“缝补几件衣裳并不是什么费心事,至于活计,我若实在做不过来,再找你帮衬也无妨。你便喊我慕姨吧,往后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慕姨。”
阿库笑着道:“以后麻烦慕姨的日子多着呢。”
海弦和阿库成了好朋友,每日忙完了伙计,阿库便摘了叶子教她吹曲子。春暖花开的日子,还会偷偷去院子里摘了花,编了花篮给海弦戴在头上。他们虽住在狭小潮湿的地窖里,却也其乐融融。海弦虽然觉得辛苦,但有阿库和母后陪着,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有时候,瞿太子会把母后喊去“问话”,每次母后被送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副神智涣散的模样,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每当那时候,阿库便嘱咐海弦什么都不要问,只让她给慕姨送上一碗热茶。
久而久之,海弦终于明白了,瞿太子把母后喊去“问话”的用意,她对瞿太子的痛恨越来越深,也恨自己无法保护母后。长到十三岁那年,母后把她和阿库叫到身边,她跪在阿库面前,恳求阿库想办法将海弦带出这个吃人的牢笼。
阿库扶了她起来,发誓即便拼尽性命,也会把海弦带出去的。
母后微笑着离开了人世,临走前,她喊着父皇的名字,安然离世。
瞿国奴隶死后不得入葬,瞿太子火化了母后的尸身。海弦为了能够将母后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带在身边,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着。瞿太子却扬言要将她的骨灰撒在边境,让宁国兵马践踏着皇后的尸身。阿库拼命夺下了一些骨灰,几乎被打得半死。
那一次之后,阿库因伤口感染溃烂,地窖里的奴隶们深怕他传染了旁人,恳求领头人将他丢出太子宫。阿库还没来得及被丢出去,海弦的身体也渐渐溃烂化脓。瞿太子得知了此事,想着这些年宁国屡屡攻克城池,他已经自身难保,不想再被这些人传染了去,忙下令将两人丢出了太子宫。
离开太子宫那一年,海弦十六岁。
阿库甩掉了裹在身上的草席,带着海弦去了附近的小河边清洗了手脚。海弦拿河水洗着脸,问阿库:“这个药粉是从哪里得来的?”
阿库道:“我的胞弟向来爱钻研医术,这是他研制的药粉。我那时候一时贪玩,就将他偷走了,没成想竟派上了用场。”
海弦问:“你还有个胞弟?他如今在哪里?”
他想了想,说道:“我们走散了。”
她不疑有他,跟着阿库逃去了边境。那日正巧听说宁**营里正在招良家女子与将士婚配,海弦瞒着阿库,用从太子宫里顺出来的一个金锭子买通了一户人家,把她送进宁国的军营里。
阿库得知了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海弦去军营。海弦道:“瞿太子害死了我的娘亲,我若不为娘亲报仇,她如何瞑目。你放心,我不过是真戏假作,等我将太子宫下的密道告知了宁国将士,便全身而退。”
他心知海弦若不能为娘亲报仇,势必一辈子不安,只得强迫自己答应下来。他看着海弦进了宁**营,一个人在军营外痴痴地站立了一夜。彼时细雨纷飞,他却丝毫不曾察觉,只想着海弦若受人欺负,他即便拼了性命,也会闯进宁**营去。
所幸,一夜安然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