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弦眼睛一亮,说道:“莫非上次赎荇儿的五万两银子并非他母家人受贿所得?而是汝明礼私藏的?”她实在难以想象,买下十六万件铠甲这一笔巨大的银两,汝明礼究竟从何而来。
袁霍并没有在此事上做深究,转而道:“他如今既屯了银两,又蓄了兵力,怕是假以时日便足够同朕抗衡了。若是在此时,和亲一事告吹,大巫国势必与我们兵刃相接。到时候内忧外患,凭宁国四十五万兵力如何抵挡。”
近年来宁国国力日渐雄厚,早已经取消了强制入伍的政策。汝明礼恰是趁此钻了空子,私下里积蓄了一支部队。海弦听了,只觉得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一旦内忧外患,最困苦的还是百姓。她艰难张口:“陛下的意思是,和亲一事已无商量的余地了?”
袁霍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她已无话可说,那些呼之欲出的反对和恳求在她经过冷静的权衡之后,生生被压回心里。她放下册子,默然退了出去。
走出大殿,海弦并未见到甫翟,便先行回了栖凰宫。一进房里就翻箱倒柜地找着出宫时穿的衣裳。含芷替她从最低层的柜子里翻出两身来,帮她换下了华服,正准备回房去把自己的衣裳换了,却听海弦道:“我打算一个人出宫去。”
含芷诧异道:“那怎么成?外头鱼龙混杂,万一伤了公主。”
海弦微微一笑,反驳道:“我从前也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待过,谁也没能伤了我,况且就算你跟着也无济于事啊。你放心吧,我好歹有些拳脚功夫在身。”
“那要不要去知会凌公子一声?好歹由他陪着,我才能够放心。”
“今天出门,我本就是不想同他说,才刻意挑了这个时候。”海弦卸下钗环,与含芷对换了腰牌,说道,“两个时辰之内,我一定赶回来。”
因是以宫女的身份出宫办事,海弦没法带着红缨马。一路徒步走出宫门,她雇了一辆马车,自己驾着马车行了一段路,把马车寄存在了离点兵库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海弦以阿库表妹的身份,让守门人帮忙去喊阿库出来,却听说他一早便出门了。她心想着好歹出宫了,岂能白走一趟,不如就去一趟相国寺,或许能够从汝伯伯口中得知些关于汝明礼的事业未可知。
她又徒步上了山,一路走去相国寺,早有三四个脸熟的小和尚跑出来围着她讨糖吃。海弦笑道:“今天来得匆忙,倒是没有准备糖果,改日必定给你们带好吃的来。”
小和尚们口里念着“公主真小气”,一窝蜂散了。
海弦走进佛堂,见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两名信女在求签,并不见汝伯渊。她径直走去禅房,正准备叩门,里头传来一把熟悉的男声:“既然你肯补偿我,便让你那嫡出的儿子给我讨个三品官职。”
海弦右手一顿,飞快地收了回来,又听汝伯渊道:“明礼因君永公主绑架一事,几乎自身难保,你在这时候讨要一个三品官职,岂不是令他难堪。”
那熟悉的男声道:“那我便等他两个月,两个月后我要是能够升为三品,就同意认祖归宗。”
说话的人正是阿库,她只当他是个无爹疼无娘爱的孩子,竟没想到会与汝伯渊有些关联。阿库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世,她有些狐疑地敲开了禅房的门。汝伯渊来开了门,海弦道了一声“汝伯伯”,扭头见阿库正坐在一根矮凳上,瞠目结舌地看着海弦,宛如一个不会动弹的木偶人。
海弦旁若无事一般走了进去,叫了一声“阿库”,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到海弦的神情,阿库一时有些拿捏不准海弦是否听到了刚才的话。他干干地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汝伯渊反手将禅门关上,脸色有些阴沉,却只过了一瞬,便笑吟吟道:“定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偷跑出来的。”
海弦微微笑道:“谁说不是呢?”
阿库起身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该再瞒你。其实方丈便是我生父,当年因你和皇后被扣做人质,我父亲便设法将我送去了瞿国,方便保护你和皇后。”
海弦看向汝伯渊,眼中满是感激,她朝汝伯渊深深一福,说道:“感谢汝伯伯做出这般牺牲,如果没有阿库,我岂能活到今日。”
汝伯渊忙说道:“万万使不得,为君分忧,本就是阿库的本分。我只怕他从小散漫惯了,倒是没能将你们照顾好。”
海弦哽咽道:“阿库很是细心照顾我的。”
阿库憨憨一笑,对汝伯渊道:“这里香火气太浓,我先带海弦下山去了。”
海弦向汝伯渊微笑告辞,走出相国寺,却是一脸狐疑地看向阿库。
阿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虚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满是污泥的靴子道:“我……我不该瞒你那样久的。海弦,我错了,要打要罚都任你。”
海弦摇头道:“我在意的并非你瞒我此事。”
阿库偷眼看了看她的神情,像是有些薄怒,忙问道:“那是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