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五岳让徒弟将土屋打扫了一遍,随后下山,来到龙川石桥旁等自己的衣钵传人。
不一会,四哥到了,将手中的一包烟丝给了五岳笑笑说:“师父,这烟丝是我从上海带来的,就孝敬你了。往后就叫我金石吧,师父。”五岳笑笑说:“师父赠你道号上苍神绻。往后,师父就叫你神绻。来,上师父住的地方去,往后也是你的家了。”他就这么被师父带上了山,走进半山腰用毛竹片和草泥糊弄起来的破土屋,打量起这座被称为家的地方。外间放着张用木板拼钉起的大桌子,周围放着四张代替凳子的圆木架子,没有烟囱的灶头将屋子熏得乌黑。灶前有只没盖子的米桶,发霉的米铺在桶底。灶头后面乱糟糟地堆着干柴,北窗下放着大水缸,缸盖上有两只木桶,水缸边有只装着黄叶菜皮的竹篮,窗户的竹栅栏上搭着几条脏得都已分不清颜色的毛巾,这就是吃饭间了。他摇头叹息了一声,伸手撩开脏乎乎的布帘走进了里屋。这卧室黑乎乎地也没个窗户,光线来自三面墙上的裂缝,屋里有两张大床和一张小床,被子里的棉絮也都露在外面。墙角木板上有一大堆的书籍,线装本,自订本,少说也有五六百册。可屋里却没个橱,没个柜,没只箱子。“他娘的,这也算家呀?”他在心里响咕了一句退出里屋,伸手掀开灶锅盖一看,见锅里正煮着半大锅黄叶菜皮稀饭,心想这是给猪吃的吧,就盖上锅盖摸出香烟和火柴,点燃了一支香烟放在了师父嘴上。
五岳把张果夫,周依静,李刚,林琳介绍了一下,四哥就这么成了这座破屋的一员。“师兄,师姐。”心想这师兄师姐长得人模人样的,可家怎么就这么破旧不堪呢,那问题必是出在了他俩身上,就走到张果夫的面前,看了他身后的周依静一眼后笑嘻嘻地问:“你俩除了吃饭睡觉,平时都干点什么赚钱的活呀?”可张果夫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大师兄,这眼皮一翻摆摆手说:“我俩干什么你管得着吗?给我呆在一边凉快去,不然有你受的。”周依静也没好气地说:“你是谁呀,上我们家来指手划脚,没大没小。”他还真没想到这师兄师姐有此言行,就朝他俩“呵呵”地笑了几声,侧过身对师父说:“你老到外面去走几步,我和师兄师姐聊聊怎么做人。”五岳似乎知道这爱徒想干什么,就说:“神绻,你干你的事,我抽我的烟。”他听了师父这话放心了,就朝师兄师姐冷笑了一句:“师父他都八十五岁高龄了,师弟师妹还小,你俩靠他们三个活着,就不觉得脸会红吗?”说完就从身上摸出柄匕首“啪”地扎在了桌上,接着说:“我这人爱讲道理,凡事先礼后兵,但从不怕别人横。我刚才好心问你们,你们却不知好歹,和我来横的。好啊,那我们也不要光耍嘴皮子,要玩就玩真格的。”他拔出匕首递给了张果夫,冷冷地说:“师兄,我看你刚才说话的样子挺象条汉子的。来,拿着,只要你敢捅我一刀,我不但不还手,往后再也不过问你们的事了。如你不敢捅我,那我就捅你,捅到你求饶为止。还有你。”他朝师姐吼了一声,骇得周依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得脸色苍白,眼泪都吓出来了。“就你这熊样,还敢说我没大没小。”他冷笑了师姐一句冷冷地瞅着张果夫说:“大热天的,你抖擞什么。瞧你这草包样,让你捅我,又不是我捅你,你怕个吊啊。”他上前一步怒吼一声:“你他娘的快捅我呀。”
张果夫哪里遇到过这么不怕死的人,见这师弟冷笑着举起了匕首就要扎来,吓得“妈呀”一声跪在了师父面前大声叫道:“师父救我。师父救我。”五岳还真没料到爱徒竟然敢玩这一招,把周依静,张果夫吓成这样,这心里甭说有多痛快了,心想:“你们这对活宝,平日里欺我人老年迈,反而给我脸色看,今天遇上凶神了吧。”他朝张果夫“哼”了声,说:“算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就饶了他俩这一回吧。如有下回,师父也没脸再求情了,到时随你怎么办。”
四哥知道师父这话是说给师兄师姐听的,就收起匕首,伸手拍拍张果夫头说:“别跪了,肚子都咕噜噜地叫了,快吃饭吧。”又伸手将周依静拉了起来,对师父说:“师弟师妹的肚子也叫了,你们就快吃饭吧。”
但让四哥惊愕的是,那大半锅黄叶菜皮煮稀饭原来不是猪食,竟然会是师父和师兄弟的早午饭。“还以为是猪食呢。”他这话险些出口,但还是问出了另外一句。“师父,难道你们就天天吃这个呀?”五岳摇头轻叹了一声,说:“就这稀饭煮菜皮,我们也只能一日吃两餐。”他有些听傻了,就这稀饭煮菜皮也只能一日吃两餐,那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他混道早,人仗义,见不得师父过这种苦日子,就问:“师父,如正常吃饭,家里的米还够吃几天?”五岳清楚这是个不凡的徒弟,但却想不出这徒弟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实话实说:“神绻,木桶里的米你也见了,就剰下了这点。我等了你八天,他俩又不干活,这吃的自然也就断了,你想说什么?”
这下,四哥还真彻底傻了,原本就是个破家,现在连粮都断了,就算自己立即发电报到上海,让小仪在兄弟们中间快些凑些钱来,这一来一去的少说也要七天,那师父他们这七天怎么过?他是个重情的人,既然已拜了五岳,那师父就是自己的亲人,更有义务帮助他们,不然这人做得也太现实了。“当务之急,今天的饭该怎么解决?”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点上香烟望着师父那张慈祥的脸,听着满屋的喝粥声,这心里非常的不好受,难过得都想大哭一场。“他娘的,幸好我还有三百多元,先去向老乡买些粮食,混过这段日子再说。”他如此一想,心也宽了,就说:“师父,我没其它意思,如想吃饱饭,大家暂时听我的。吃完饭,让师兄师姐上山砍柴,砍多少是多少,越多越好,不许偷懒。师父,你老去趟县城邮局,帮我发份电报,回来后买三块豆腐和十块豆腐干。师弟师妹和我上山去。”说完从里屋找出纸笔在桌前坐下,先写了上海的地址和姓名,接着写电报内容:“小仪,我急需钱和粮票,你找五哥他们也凑一点,快送来。四哥。”可他转眼一想,怕找五哥李建华他们凑钱,事后让他们手下兄弟知道会不高兴,就将“你找五哥他们也凑一点”这句话给划掉了。随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放在桌上,数了数共有二十七元四角八分。他拿了一元钱放入口袋,把余钱和纸移到了师父面前笑笑说:“就算你不是我师父,见你们日子过成这样,我也会帮。何况你是我师父。如你会喝酒,就去买几瓶白酒和一坛黄酒喝,再问老乡买只鸡,晚上开开荤。晚上的米,我去问老乡买五斤。明天,我再拿钱来,吃的用的都去买一些,只要能过上半月就行。半月后,我就有钱了。”五岳看了爱徒很久这才放下碗筷,小心地将钱放入上衣口袋,看了一眼电报的内容后,问:“神绻,你急需钱和粮票,是为了我们吗?”他点头说:“师父,我做人是有原则的,你往后会知道。这钱和粮票给你救急用,只要混过这半年,这个家就有救了。我嘛,白天在你这,午饭自己带来,晚上回去。相信我,师父,会好起来的。”
四哥带着师弟师妹走后,五岳长叹了一声,对周依静,张果夫说:“往后你俩少惹神绻。我告诉你俩,别看神绻年龄小,可手下有二百来个好兄弟,如惹恼了他,今天那匕首还真会捅在你俩身上。还有,你俩在我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宁可吃稀饭煮菜皮,宁可一日吃两餐,宁可饿着肚子睡觉,宁可穿得象个叫化子,也懒得不想动一下,让我这么个老头出去捡菜皮,捡破烂养你们,也不知你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神绻在这个家只呆了短短的几分钟,就开始想办法要改变这个家,这证明他比你们强了几万倍。如你俩不想再吃稀饭煮菜皮,不想再饿着肚子睡觉,不想再穿得象个叫化子,往后就好好地按着他的话去做,不然你俩就别想吃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