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宇突然觉得惭愧,慢慢低下了头。
“李老……”他颤声说,“我也不知怎么着就……”
“我懂。”李老点头,“谁没有少年时?我是过来人啊。不过……时机不对。”
洪天宇有些失神:“时机吗?”
人间亿万人,运途如河流之水匆匆过,谁与谁相逢于人海,谁又与谁擦肩而过,都无定数。
冥冥中当有缘分一事吧,否则为何让我遇见了你,而不是别人?既然有缘分,那便当可有故事。
可是……时机不对?
这令洪天宇心里十分难过。
“少爷。”李老拍了拍洪天宇的肩,“有些时候,得到不如想念。将来有一天老去,回忆少年时的荒唐,此时心境,也只是彼时自嘲的一笑,如此而已。再者说,你没看出那位姑娘与那位公子的关系?”
“他们……”洪天宇想争辩。
他们原不相配啊!
那样的姑娘,如同九天仙子一般,应该配大夏国中最尊贵的公子。
那小子算什么?不过是长了一张英俊的脸而已。这种人一看就是那种靠脸吃饭,到处骗姑娘的风流客。小草姑娘天真善良,看不破他的丑恶嘴脸……
“少爷。”李老冷冷打断了他的思绪,目光也开始变得有些冰冷。
那冰冷的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令洪天宇感觉身体发寒。
“想想你的家,想想夫人。”他冷冷说道,“难道你还有心情去想什么儿女情长,想什么一见钟情,想什么执谁的手与谁一起老去吗?”
他声音虽低,但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你是忠臣之后!你是洪家未来的希望!你此时肩负的是救父的重任!你将来肩负的是为国除奸,为父鸣冤,为母报仇的重担!难道这一切轻到不如一个年轻姑娘的一个眼神?”
洪天宇汗流浃背,面色苍白,双腿发软。
“李老,我错了……”他痛苦地说着,情不自禁地要跪下去。
“除了天地与父母,你还要跪谁?!”李老目光凌厉,低声吼着。
洪天宇再打了个哆嗦。
他用力咬牙,低声说:“可您是我的师父。”
“我只是洪门一家丁。”李老的声音慢慢地缓和下来,目光也渐渐恢复了温度。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若无洪家,我已不知是哪座山中的枯骨,哪株树下的兽粪。洪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是个懂感恩的人。少爷,你自小随我习武,但我并不太会教你做人的道理,这是我的失误……”
“师父,我错了。”洪天宇哭了。
李老的一番话,让他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心里虽然还有那一抹倩影,但却已经不是全部。
是的,还有其他。
母亲的仇,夺家的恨,还有身陷魔爪的父亲,在等着自己来救。
自己竟然忘了这些?
难道不惭愧?
还有,自己竟然害得师父在自己面前自责,这更是大错。
李老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胳膊:“雁炖好了,真是香。客栈的酒虽一般,胜在够烈。吃饭吧。”
“嗯。”洪天宇重重点头,随着李老走回客栈。
大堂中,摆好了一桌酒菜。
一只铁锅中,沸腾着汤水,飘散着香气。
十盘小菜围绕着铁锅,摆得倒有几分模样。
一坛酒,刚被掀开泥封,酒香四溢。
酒是一般的酒,如李老所言,只是胜在够烈。
菜是很普通的菜,没有山珍海味,只是寻常熘炒,家常凉拌。
从娟在柜后算着账,皱眉不悦地嘀咕:“若都是这样穷酸的客人,可真是没什么赚头了。不如关门。”
旁边有伙计过来,低声接了一句:“小掌柜你也真是的,他们又没说要什么菜,怎么不挑贵的上?”
从娟白了他一眼,用指头戳他的头:“心怎么那么黑?人家嘴上没说,咱们心里便没数?看他们也不似有钱的,真弄那么一桌好酒菜去,他们如何吃得香?到时付了账,我们是赚够了钱,剩下的路你叫他们怎么走?”
伙计嘿嘿地笑,揉着额头连连点头:“小掌柜深明大义,是小的们的楷模……”
常乐几人此时正好下楼,却把这番对话都听在耳内。
“看不出。”莫非嘀咕,“这小掌柜心地倒是好。这些天天天哄我们吃那些死贵的菜,我还以为她只是死认钱呢。”
“人哪能只看表面?”常乐说。
“哟,常公子你们下来啦?”见到常乐等人下楼,从娟立时眉开眼笑,站在柜后问:“今早家兄在林里打到两只虹尾雉鸡,这可是稀罕物,寻常官宦家里都吃不到的真正山珍。莫公子是品惯美食的,不尝尝的话,会遗憾吧?”
“听这名字,似乎就不简单啊。”一提吃的,莫非立刻流出口水,先前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然后望向蒋里。
“随便吃点就好了吧?”蒋里说。
“又心疼钱。”莫非叹了口气,“兄弟的情谊,竟不及两只野鸡?”
“是雉鸡。”小草纠正。
“算我服你。”蒋里摇头一笑,冲从娟点头:“怎么做,小掌柜你看着来吧,我们原也不懂。”
“好咧!”从娟眉开眼笑,急忙吩咐后厨准备。
那边,六人已经围桌坐定。
桌子大,还有空位。
洪天宇听着几人与从娟的对话,皱了半天眉,在心里嘀咕:见过什么?不过就是虹尾雉鸡嘛……却不知那又是什么美味?
看到小草,心里又一阵失落,沮丧低头。
李老望向常乐等人,微微一笑,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