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三月中旬,清朝获知明放弃宁远进关的消息,就已判断出明朝面临严重危机,时刻密切地注视着局势的发展,并“下令修整军器”,储备粮饷、马匹,预定四月初旬“大举进讨”明朝。
在此之前,正月间,主持朝政的摄政王多尔衮曾遣使携带书信,取道内蒙古地区,寻找农民军,企图实行联合伐明,从中分享胜利果实。这表明清朝统治者急于推翻明王朝,又力不从心,才出此计策。但李自成根本不予理会,遂使此项谋划落空。
而李自成率百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捷足先登,已于三月十九日进入京师,形势发展之快,大出清朝的意料之外!这个消息,大约在三月末至四月初传到沈阳。
多尔衮闻讯,迅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当时,刚到盖州(辽宁盖县)汤泉养病的重要谋臣汉官范文程被召回,参与“决策”。范文程老谋深算,胸有成竹,侃侃而言:“自‘闯寇’猖狂,中原涂炭,近旦倾覆京师,戕厥君后,此必讨之‘贼’也。虽拥众百万,横行无惮,其败道有三:逼殒其主,天怒矣;刑辱缙绅、拷掠财货,士忿矣;掠民资、淫人妇、火人庐舍,民恨矣。备此三败,行之以骄,可一战破也。我国家上下同心,兵甲选练,诚声罪以临之,卹其士夫,拯厥黎庶,兵以义动,何功不成!”又说:如果国家只想留居关东,不图大进,那就“攻掠兼施”;如想统一全国,“非安百姓不可”选自《碑传集》李霨:《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肃公墓志铭》。
范文程首议,乘明朝刚被推翻,局势混乱之机,挥师进关夺权,建立全国统治。他提出的这一战略目标,无疑大大鼓舞了以多尔衮为首的清朝统治集团的勃勃雄心。而他阐述农民军“三败”的论点,又从思想认识上加强了他们夺权的信心。会后,文程言犹未尽,于四月四日《清世祖实录》,卷4载范文程的奏疏为四月四日,可知此次重要会议必在四月一至三日举行。书千百言,再次阐明他的基本战略思想:
乃者有明,流氛踞于西土,水路诸寇环于南服,兵民煽乱于北陲,我师燮伐东鄙,四面受敌,其君若臣安能相保?……此欲摄政诸王建功立业之会也。窃惟承丕业以垂休万者此时,失机会而贻悔将来者亦此时。何以言之?中原百姓蹇离丧乱荼毒已极,黔首先依,思泽念主,以图乐业,虽间有一、二婴城负固者,不过自为身家计,非为君效死也。今明朝受病已深,不可复治,河北数省,必属他人,其土地人民,不患其不得,患我既得而不能有。夫明之劲敌,惟我国与流寇耳。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是我非与明朝争,实与流寇争也。战必胜,攻必取,贼不如我;顺民心,招百姓,我不如贼。为今之计,必任贤抚民,远过流寇,则近者悦而远者来,即流寇亦入而为臣矣。……不然,是我国徒受其劳,而反为流寇驱民也。使举其见在者而驱之,后乃与流寇争,非计之长也。往者弃遵化而屠永平,我兵两次深入而返,彼地官民,必以我无大志,所为者金帛女子耳,纵来归顺,亦不久留,其不服者容或有之。彼时得其城而屠之,理也,其何敢以谏?但有已服者,亦有未服而宜抚者,当严禁军卒,秋毫无犯,又示以昔日得内地而不守之故,及今日进取中原之意,官仍为官,民仍为民,官之贤能者用之,民之失所者养之,是抚其近而远者闻之自服矣。如此,河北数省可传檄而定也。……
此行(指即将出征)或直趋燕京,或相机攻取,要当于入边之后,山海、长城以西择一坚城,顿兵而守,以为门户,我师往来,斯为甚信。惟摄政诸王察之。
范文程奏疏全文详见《清世祖实录》,卷4、《碑传集》、《八旗通志》等书,上述几本书中多有记载。
清官方文献收录其奏疏时,已几经挖改删削,而上述三种所记,亦略有出入。惟“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藏内阁大库残余档案,内有世祖实录稿本四册,封面题“二次本”,收录范氏此次奏本,虽经改过一次,但比上述三种所记更接近原文。故本书摘引时,亦照“二次本”。
范文程在这份奏疏中,强调此次进兵,与往次进关伐明根本不同,不在得金帛子女,而要的是得“河北数省”(如《清世祖实录》所改:“大河(黄河)以北”),占据中原,有半壁江山,才进而有全国。他疾呼:这次进关,是清朝兴亡的紧要关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成大功而建一统江山在此时,失机会而遗恨将来亦此时。他正确地指明,清朝的敌人已不再是明朝,却是更强大的农民军,同它进行角逐而决最后胜负。为保证清朝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他规定了具体的政治政策,并建议在军事上或直趋北京,或在山海关以西选择一座坚城,驻兵固守,作为关内外之间的门户,以保持前方与后方的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