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首座的手在颤抖,身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在那晶莹的火色之下,他本来还能支撑,但巨大的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战斗的意思与力量。秋风吹来,道道枫火将他笼罩,烧得他周身衣袍焦黑,他狼狈地后退,被秋风化成的剑意在身上斩出一道血痕。
踉跄中,他跌坐于地,不及起身,一柄长剑已经贴在他的颈侧。
白衫青年临风而立,静静站在他的手边,手中的剑沉稳如山,没有丝毫的颤抖。剑刃贴着荀首座的颈,传来冰冷的死亡之意。荀首座因自己的颤抖,而使颈上多了一抹血痕。
风宇走上前来,踏着地面的鲜血,无视周围千余尸体。
有风吹来,带着血腥的气息,吹在风宇身上时,却反而被风宇的气息震散,一时缭乱。
山谷如战场,风宇便如利用的将领,踏着敌人的尸骨,迎来最后的胜利,走向自己的战利品。
他蹲了下来,看着已然面无人色的荀首座。
荀首座颤抖着,在这少年面前拼命保持着最后的尊严,想要死得有点英雄的样子,但却发现这很难。
他曾对那些慷慨赴死者感到不屑一顾,曾觉得像个男人一样死去并不算太难,但直到死亡真的将要降临到他的头上,他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是一件多么令人不舍的事。
看着周围的尸体,看着那些之前还与自己称兄道弟,似乎能平分江湖的首座长老的尸体,他心中生出一丝悲凉,也生出一丝恐惧。
不,不是一丝,而是一片。
那恐惧将他淹没,令他很难再保持住高高在上的样子,于是他颤抖。
风宇笑了,轻声说了一句:“你若想活着,便可以活着。因为我想与你做一些交易,一些你并不用付出太多代价,便可以换回一条命的交易。”
那一刻,荀首座崩溃了。
“请讲吧。”他闭上了眼,眼角流出了一行泪。那是因为惭愧与羞耻。
“龙阔终究是你们新一辈中的佼佼者,甚至可说是第一人。”风宇说,“你们玄雕崖真舍得对他下手?要知道,因为我的关系,九高峰新一辈中人才凋零,所以龙阔对你来说来,本来应该很重要,远重过杀我。况且我与龙阔的关系不错,就算将来我得势要对付九高峰,也不会对付你们,你们这样做,却是化友为敌,为了什么?”
“我们要听实话。”辛雨斋平静地说道。
但这平静,却因他手中的剑而使得荀首座变得不那么平静。
孙雷此时已然好多了,他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战场,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有些激动。他让独孤清风扶着自己,在傲天阁众弟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傲天阁的弟子们,带着崇敬与羡慕的目光,望着三人。他们本将这三人当成自己同辈中人看待,但在这一番并不算漫长的杀戮之后,三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变化。
隐然,已与本门的师长平起平坐。
因此,他们虽然激动,虽然对这三人满心好奇,却不敢乱发一语,只是静静地围住三人与荀首座。
“此事是不是与华非有关?”孙雷沉声问。
荀首座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孙长老猜得不错。”
“华非是谁?”风宇疑惑地问。
“玄雕崖老崖主天年将尽,这是九高峰中不是秘密的秘密。而他座下有两个得意的弟子,一个是厉镇岳厉兄,一个便是华非。”孙雷说。“厉兄宅心仁厚,功夫也高,是老崖主最看好的弟子,九高峰中人一直认为,他便是下一任的玄雕崖崖主。而他,也正是龙阔的师父。”
“华非其人,风评不甚好。”独孤清风说。“他太工于心计。”
具体的话,他并没有多说,毕竟那些也只是传闻。他是君子,不屑于去追究那些传闻。
但只此一句,风宇便已经明白了许多。
“你们的老崖主过世了?”他盯着荀首座问。
众人皆愕然,而辛雨斋却微微一笑:“你聪明起来的时候真聪明。”
众人旋即明白--既然老崖主一直看好厉镇岳,那么又怎么会突然间因为风宇,便要处死厉镇岳的传人?玄雕崖又怎么会那么不智,在本来与风宇关系不错的情况下,与其他门派联手要一起对付风宇?
必是老崖主过世,权位上起了纷争,华非为了争权而与其余六家联合。
那六家,保他登上崖主之位,而他,助那六家联手对付风宇,可能,还要会连带着吞并飞雪宗与傲天阁。
荀首座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
他叹了口气后,细细说了起来。
原来老崖主年老体衰,却又得了病,气力不支之下,终于辞世而去。临终之前,他曾有将崖主之位传给厉镇岳的意思,但终没能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公布此事。
于是,这便给了华非可乘之机。
华非先是买通了诸位长老,再凭空捏造证据,指责厉镇岳为图崖主之位,杀害了老崖主。厉镇岳愤然与他对质,但却敌不过他的证据,以及诸位长老的指证。
厉镇岳虽然厉害,但华非早与六派勾结,六派高手齐至,助华非将厉镇岳击伤。厉镇岳坠崖,而华非则成了代崖主。
除掉了厉镇岳之后,华非自然也视龙阔为眼中钉,正好龙阔与风宇交好,为风宇说过话,他便以此为由,将龙阔关押起来,并与六派定计,以他引来独孤清风,再进一步引来风宇。
除独孤清风,便可断了傲天阁的未来希望,成功打击傲天阁;除风宇,则可对外称是替飞雪宗报了仇,更可因此而使飞雪宗屈服,进一步被他们七派瓜分。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