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医生啊,他清楚指甲被硬生生拔掉是怎样一个过程,如果在医院这也算是一个小手术,需要打麻药并作分离,可那帮畜生,居然就这么徒手活生生地把沈春光的指甲拔了下来。
苏诀咬着牙一把甩开关略,浑身的怒火往顶上冲,无处宣泄便一拳打在病床旁边的墙上。
关略依旧站在原地,闭着眼睛皱了下眉。
布帘隔起来的空间里再度恢复死寂,床上躺着几乎已经没什么声息的沈春光,脸色白如纸,脖子和额头上却全是汗。
好端端的,苏诀还记得那日他在云南私房院子见她的模样。
她当时穿着那件常穿的杏黄色外套,毛茸茸的领子将她素面的脸裹得更加娇小,可那时候她还是鲜活的,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对她撒谎。
那时候苏诀跟她说了什么?
他劝过她啊,跟她讲这世上有的是暗涌波涛,远比她想象的要凶猛,也劝她放下执念离开这个男人,找个干净一点的地方,去遇见干净一点的人。
她这么好一个姑娘,她值得拥有美好无扰的生活,而他和关略应该都不是适合她的良人。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再一次虚弱地躺在床上。
苏诀此时把自己恨得要死,三年前那次她从鬼门关上逃回一劫,受了这么多苦,终于可以脱胎换骨,可为什么她还要回来?为什么他还允许她回来?
苏诀将血渍累累的手从墙上收回来。
“你不配!”
不配她的恨,也不配她的爱。
苏诀转身离开急救室,关略膝盖一软,抱住脸再度瘫坐到椅子上。
沈春光一整夜没有醒,天色微亮的时候雅岜红着眼睛过来。
“九哥……”
浑身全是疲惫的关略在椅子上缓缓撑开眼皮,雅岜已经挪到他面前,吸了吸鼻子。
关略心口猛然一跳。
“那边…”
“麦…麦哥…想见见你……”
关略撑着椅背站起来,身子莫名晃了晃。
雅岜赶紧过去将他扶住,关略错开他的手:“你留在这边,我过去。”
走出急救室便是一条漫长的走廊,天色还没亮,走廊上的灯却显得更加昏黄。
老麦半夜做了手术,现在正在加护病房,病房和急救室隔了一栋楼,关略从大厅走出去,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已经停了,空气湿冷得紧,他身上焐了一宿的衣服半干,冷风吹过来每个毛孔都仿佛在打颤。
关略拖着几乎也已经虚浮的身体到了住院病房。
ICU门口,叶覃独自一人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抬头,关略已经走至她面前。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一眼,一夜,什么事情都回不了头了。
“进去吧,他想见见你。”最终还是叶覃先开口,清寒的声音里透着微哑。
关略没说话,推门进去。
ICU里面的值班护士还在偷懒睡觉,所以里面没有人。
老麦就独自一人静静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关略没有将他叫醒,自己抽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可是抽椅子的动静或许大了些,老麦眼皮颤了颤,撑开来,醒了。
或者说其实他也根本没有睡,他不敢睡,因为还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来啦?…”床上的人调子虚弱,可口吻好像还是平时的样子。
关略咬了咬牙根:“嗯。”
“知道我叫你…什么事?”
关略搓着手指:“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年兄弟,对方肚子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那能不能答应我…?”老麦也不打算重复了,原本就已经没什么力气。
关略却垂下头去,搅了搅手指,不说话。
老麦有些急:“老九…你好歹说句话…我这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关略干脆将手指蜷起来握成拳,抬头凶猛地刺了眼床上的人:“胡说!”
“怎么胡说…”老麦这会儿居然还能笑,摘掉眼镜后那双眼睛笑起来就几乎只剩一条缝,可这笑却让关略心里更加压抑得紧。
“你知道…我们麦家三代单传…三代啊…你得让我留给种…让我走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