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麦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已经快没耐心。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关略丝毫不急,继续晃着手里小小的骨瓷茶杯:“其实道理很简单,九戎台里的人便是这杯子中的水,而帮里的规矩便是底下沉的茶叶,规矩都是立出来制约人的,没谁愿意乖乖听话,可如果这几万人没有规矩,九戎台就不会发展成为现在这番样子,所以规矩制人,也能扶人,就像茶叶和水一样,明着不相溶,但其实已经化到了一起……”
关略一番说辞,着实让老麦惊讶,可是道理确实如此。
“那么你呢?你是水还是底下沉的叶子?”
关略笑,将杯子放下:“我既不是水也不是底下的叶子,我是在旁边泡茶之人,必须掌控好水温和茶叶的量,水太烫不行,太温也不行,茶叶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差一毫泡出来的味道都会不妙。”
说话间关略已经将手里的一杯茶沏好,将它放到老麦面前。
“你尝尝看。”
老麦接过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温淡刚好。
“难怪老爷子生前就爱喝你泡的茶。”
“因为我有分寸,一毫一厘都拿捏得刚刚好。老爷子希望九戎台千秋万代,谁来破了规矩都不行,但几万人总得吃饭,有些门道根本洗不干净,所以要平衡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只能靠我手里拿捏的度,加之九戎台几十个片区,每个主事都有私心贼胆,哪些我要治,哪些我得装瞎子,这里面的一杆称我必须端得刚刚好。”
这是关略坐主位以来第一次谈论这种话题,坐在水晶宫中庭树下的木椅子上。
面前那杯茶快要凉了,老麦一口气喝尽。
九戎台说白了是一群流氓地痞起身,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许多事情都介于黑和白之间,关略要带着几万名弟兄在灰色地带求生存,老麦清楚他稍稍偏差一点便有可能尸骨无存。
“我就知道老爷子当初扶你上主位很明智,你小子大脑里的沟壑弯弯太多,心里一笔笔账算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关略还是笑:“那你就错了,老爷子让我坐主位可不是因为我脑子好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关略讲一半却停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跟你讲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坐在这个位置,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当年我能动迟峰,现在也能动范庆岩,当初怎么把他扶上去的,现在我就怎么把他拉下来!”
关略起身回后堂的时候老麦还站在那棵树下,面前那杯茶已经被他喝干了,只剩里面湿湿的茶叶。
“老九……”老麦突然追上去。
“还有事?”
“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当年迟峰如果见了戎贴按期回云凌,你是不是会对他网开一面?”
关略顿了顿,略微颔首:“是,可惜范丽丽和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死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他用错了方式,他不该绑架楼轻潇和唐惊程。”
唐惊程在那次绑架中肩部受了一枪,关略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中枪时那双像刀刃一样锋利的眼睛。
“所以这次范庆岩用沈春光引诱你去缅甸,你也是非去不可?”
“当然,这笔账迟早要算清楚的,只不过范庆岩比迟峰还要蠢,他不但用错了方式,而且用错了人。”
在关略眼里,沈春光怎么可能和唐惊程一样!
唐惊程是独一无二的,死了,便再也不会有别人!
……
大概傍晚的时候范庆岩又接到了缅甸那边打来的电话,甚至收到了一张对方发过来的照片。
范庆岩拿着手机去找关略。
关略正在抽烟,眯着眼睛看了眼凑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便是那张照片,照片中的沈春光穿着一件红色笼基,被人绑在一棵类似于棕榈树的树杆上,头向一边歪着,身上的衣服半湿,意识似乎不大清醒……
关略抽口烟,表情丝毫未变:“对方怎么说?”
“说还在等您过去…”范庆岩举着手机一直留意关略的表情,他眼波很淡,只是吐出来的烟圈绕在他面前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阴沉。
“索明德说如果十二小时之内再见不到您过去,他就把沈春光扔到军营里去了。”
“扔到军营里去”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沈春光那张脸,还不是一只小绵羊被扔到狼群中吗?
关略迟迟不给答复。
范庆岩等急了,又催了一句:“九哥,您这边怎么说?”
“你看呢?”
“我看啊…按我看您就甭过去,缅北那边成天打仗,死个将军也不算什么事,更何况索明德用这招也无非是想讹我们九戎台的钱,真是天真,他还真当您稀罕那姑娘呢!”
范庆岩说说自己倒先笑了出来,好像索明德用沈春光当诱饵真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关略依旧没吱声,只是伸过手去用指端在屏幕照片上点了几下,所点之处刚好是沈春光的脸。
范庆岩看不懂关略的意思,这男人做事向来手段很深,他不免心里又升出一些恐惧。
“九哥,您看…”
关略将手指收回来:“不看了,叫人备车吧。”
“备车?”
“不是说让我十二个小时内赶到克钦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