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去一桌后,冯章传和楚辰坐下来,瞥眼见门口站着两位老太太,忙让伙计把人请进来坐下。
楚辰点了一碗腰花面,冯章传点了一碗素肠面。两人无声地吃着,仿佛是在细细品位个中滋味。冯章传见她胃口甚好,想着再为她点一碗,她笑道:“再也吃不下了。”又说道,“要是这时候能再来一碗豆花,倒也还能勉强再吃上几口。”
冯章传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致,笑道:“说起豆花,我知道哪里的豆花最好吃。”说罢放下一枚大洋,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楚辰的手离开了。
楚辰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飞快地将手挣脱开,心中有些惴惴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这样的冬日里,竟也像是燃着一把火。她定了定心,说道:“不如就改日吧,今天晚上还要回军营呢,我得早些去翠屏那里收拾些东西。”
冯章传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洋人,手里捧着一只相机,形容有些鬼祟。他并未知会楚辰,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洋人的模样。
咋暖还寒,春寒料峭,这段最寒冷的日子,冯军和萧军像是达成了共识一般,谁也没有提发兵一事。两军在营里过完了团团热热的新年,吕东明便有些按捺不住。外头狂欢的气氛尚未结束,吕东明便已经独自一人坐在营帐里想着之后的突袭方案。外头寒风凛冽,呼呼地拍打的营帐,顿时寒意四起。他的手脚有些麻木,却懒怠喊人进来点碳炉子。
就在这时候,忽然帘子一动,一个身穿裘皮坎肩的女孩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卫戍,那两人手里抬着一只大炭炉子。
吕东明抬起头,萧灵早已经翩然坐到他身前,笑着说道:“这样的日子你竟也逞能,快坐到碳炉子边上去,小心冻坏了身体。”
吕东明淡淡地应了一声,把位置移到了碳炉子边上,双眼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沙盘看,仿佛浑然没有发现萧灵的存在。萧灵气得把嘴一撅,坐到他身边去,说道:“我让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就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到吕东明面前,笑着说,“快打开看看。”
吕东明打开信封里,从面掉出几张照片,他见到照片上的人物,顿时恍然一惊。上头的人不正是楚辰和冯章传吗?
“这些照片是从哪里来的?”吕东明有些忿忿的问道。
萧灵笑道:“我有一个洋人朋友是记者,我稍稍送她一些小礼物,她就跑厦门去了。对了这个人你也见过的,就是那天同你一道去厦门的人。”
吕东明并不清楚他说的洋人究竟是哪一个,只是听了这句话,他不免有些窝火。他忽地把照片往碳炉子里一扔,火星子一点一点沾染上照片,冯章传和楚辰的脸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蜜,两人并肩坐在一家小小的面馆里,虽是默然无语,但冯章传脸上的幸福任谁也看得出来。吕东明很想知道,这一刻楚辰究竟是作何想的?她和冯章传又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
萧灵见他有些震怒,脸上不由洋溢起得意的笑容来。她不痛不痒地说道:“冯参谋长仪表堂堂,楚辰姐倾心于他也是有的。”
吕东明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看着碳炉子里那张相片,上头美人盈盈而立,身穿一件浴袍面带水珠,清秀别致,令他不禁想到那一句“天然去雕饰”。而美人身边的男子,神色温柔,正怔怔地看着楚辰。吕东明心里顿时燃起一团火,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仿佛随时都会将他烧为灰烬。
萧灵见到他的神情,一时有些惶恐起来,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得再次咽回去。她正准备找借口离开,吕东明忽然开口道:“这些相片的底片在哪里?”
“在……在……”萧灵顿时有些紧张,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半句完整话来。
“我不管底片在哪里 ;你都让你的洋人朋友把它寄到楚辰手里。”想了想又改口道,“底片还是送来我这里,你把这些相片寄给楚辰。”
萧灵眼珠子一转,忙说了声记住了,带着相片风一般离开了营帐。
回到萧宅,她命人请来了李振宁,对他道:“你可会模仿吕东明的字?”
李振宁有些为难道:“不瞒小姐,这并不是我的专长。”
萧灵笑道:“你何必这样谦虚,军营里谁不知道你有这样一门好本事。我并不是要你做什么违背我父亲的事,无非是替东明楚辰写一封信。”
李振宁沉吟着点了点头:“但凭小姐吩咐。”
萧灵递上相片和笔,口里念道:“闻卿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你这里模仿着吕东明的字迹,迅速在相片的背面写上了这两句话。萧灵看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辛苦李副官了。”
她把相片拿了一个信封装起来,又让李振宁在外头写上“楚辰亲启”四个字,随后把信交给他,说道:“还要劳烦李副官派一名脚程快些的亲信把它送过去。”
这封信是隔天到楚辰手里的,打开信封,相片背面的八个字赫然在目。那八个字是拿红色的钢笔写的,赤红的字迹是再也熟悉不过了。那一种耀眼仿佛是一把利刃狠狠刺向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