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闷油瓶一同消失的,还有几个陌生的行人,他们的亲友在那一刻呼喊着他们的名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男孩儿不再犹豫,转身离去,所过之处原罪盛开。
“等等!”我一步上前,不管关于他的传闻如何怵人惊心,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身,“他去哪里了?!”
他仰头看着我,不说话,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戳了戳我的胳膊,下个瞬间,我被一股大力弹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我狠狠地摔在了一个机器人身上,将它的一部分零件撞得散落了一地,人也狠狠跌倒在地,尖利的零件将我的半个身体划得伤痕累累。
“Sorry sorry …”冰冷的机器毫无诚意地道着歉……其实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我来不及查看满身的伤痕,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抬首时发现男孩儿早已不见踪影。
……
二○九九年三月的一天,我再一次弄丢了他。
……
之后我下了一个决心。
我要找到那个男孩儿。
我不会忘记朝他招手的那一幕,我是如此执拗地相信着∶他的消失一定与男孩儿有关。
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男孩儿,找到“罪”,向他问个清楚。
二○九九年四月,缓冲阶段结束,战火又一次燃起,轰隆隆的炮火声重新笼罩在世界上空。
原罪侵占了世界四分之一的土地,并还在持续扩张,末日危机在这一时刻空前严峻。
那一天,夏瞳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竟是主动来找我的,他说他的时间到了。
夏瞳容颜依旧,百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的眼睛依旧美丽,眼神依旧冰冷。
他仍旧留着一头长发。
我开玩笑说他这样娘不娘气,他却认真地给了我一个解释,说他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在头发里养了发蛊。
“我的时间到了。”他这样说着,伸手从我的衣领里捞出一枚钥匙,指尖点上我的眉心,道∶“百年之前的事情,你该想起来了。”
霎时眼前涌现出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光点,脑内电流一般的感觉飞速蹿过,往昔被自己刻意遗忘的记忆渐渐浮现……
二○○三年的那个秋天,我走进了苍吾之野中的一道门,彼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天真得如同一张白纸。
我走进了那扇门,门内一片白茫茫,夏瞳抱手站在门边,微微阖着眼,脚下一片虚无。
我试着走了两步,感觉就像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一样结实。
还未来得及惊叹此处的神奇,一片寂白间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孩子……”
那是神的声音——或者说,是自然、是地球、是大地的声音。
神是什么?是赐予我们水源、赐予我们的土地的慈悲大自然哪!
“我将看到未来的生灵涂炭,却将在不久后消亡,我无能为力,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孩子啊,请一定尽力。”
那声音古老悠远,如同一个暮年的老者在对新生的生命做最后的嘱托……
“所谓规律……所谓天命……所谓因果……”
“孩子啊,我看不见你的成长,但愿你能看见眼前归去的路……”
……
而后又过去了多少年?
沧海化作桑田,当百年的因果积作手中这一枚小小的钥匙,我才蓦然发觉,它其实并不只是一枚钥匙。
握住钥匙的右手渐渐发烫,那小小的物件化作一道乳白色的光,融入我的手掌,回神的瞬间指尖已是空无。
夏瞳的身影渐渐稀疏,我亲眼看到他闭上了眼,随后变成了一尊泥塑,然后渐渐开裂,化作烟尘随风飘散。
脚下忽地长出了大片大片的三叶草,逶迤着开向远方,绿色盖过了漫天的绯红,远处传来男孩儿低低的笑声……
不过是一场繁华落尽……
殇已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