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喊吧,最后把楼里的冤鬼喊来!”说着就打算走出去房间透透气,朱玥却一下子跳起来拉住了我,“不许走!”
“干吗?我溜达一圈就回来,就十分钟。”
朱玥把我推了回去:“你少来,你们几个的话都不能信,你说十分,鬼知道你会不会一夜都不回来,我一个人害怕,不许你出去!”
我哭笑不得,心说原来女神的无畏是装出来的啊,也不好揭穿,只好留下来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她说话,可这样实在没意思,于是我便从铁架上抱下了一箱病案翻看,看过的感觉没什么价值的再拿来烧。
80年代中国真正从医学类专业学校毕业又从事医务工作的人少之又少,有些人只培训几个月,也给发证上岗,所以我才有机会半路出家当了医生,现在看来看似玩笑一样,可在当时大部分大夫都是靠几个有经验的老先生带一带便上岗了,也就是所谓的赤脚医生,水平可想而知。
相比而言我的条件就很得天独厚了,高等学府毕业文化修养够高,世代行医门里出身,又可以在老爹的医院里肆意的实习,所以这几年进步还是很大的,特别是西医方面接受的更快。
我爹是老派作风的人,虽然是自家买卖对我的要求却格外严格,刚开始入行的时候啥也不会也不让我闲着,没事就整病例,演变到后来那些老大夫直接把这活都推给了我,我足足写了半年多的病例才从魔掌中逃离出来,不过收获也是蛮大的。
后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上夜班没什么事,我就喜欢看病例,不管谁写的,哪个科室的,只有能翻出来的我都要看一遍,感觉对自己特别有帮助。
在中原地区特别是北方,经历了千百年的战乱迁徙和民族融合,很难在找到纯粹的同地域同血脉的聚落了,而在大西北和大西南由于环境和地域的限制,至今保留着相对原始封闭的原生的聚落形态,这对研究遗传学和流行病学都有极大的价值,前些年我还听说有人盗卖青海某个同姓村村民的血给外国人获取暴利的新闻。
通过查看该地域病人的病例,可以了解很多想象不到的信息,比如土质水质等等,我所抱来的这一箱居然全部都是骨病的病例,这让我大喜过望。
病例整理的非常条理,按时间前后排列从五一年一月到五三年三月,其中大部分是用毛笔写的,只有小部分是钢笔写的,繁体书写,特别又是天书医体,也就是我这样的“自己人”才能勉强看懂。
从笔记上我可以判断出骨外科主治大夫是五个人,这五个人都很厉害,正骨的手法相当精湛,当时条件有限没有X光机,判断伤情全凭一双手,像骨裂这种是是而非的伤,全凭经验。
我注意到唯一用钢笔记录的那位大夫两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动过手术,甚至胯骨骨折这样的重伤,他也动手复位,相当的牛。我爷爷活着的时候经常有病人坐着排车来家看腰,其实就是看大胯,方圆几十里也就他老人家可以看,后来我爹和几个师兄弟也学去了这个手艺,不过却不精,大部分时候还是不敢冒险,一般都会选择手术,到我这一代这门手艺算是完了,即使你会,病人也不愿意受那个罪了,自己上麻醉推手术室了。
当然这几个大夫并不是不会动手术,后来我看到了手术记录和转院的记录,说明医疗体系还是很完善的,由于矿区条件有限手术都不复杂,有些手术像我这样的二把刀也敢上手,估计那些伤情严重需要动大手术的患者直接都被转送到敦煌或者兰州的大医院去了。
病案中记录的绝大部分都是硬伤,比如碰撞伤、扭挫伤,还有大量的砸伤,伤者的年龄普遍不大,都在二十岁左右,他们的姓氏五花八门,应该来之不同的地域。
病案中还有一小部分明确标明是附近村落的居民,他们来看的往往是痼疾,其中腿疾占了一半,而且几乎全部都是庞姓,这说明原住民中多庞姓,而庞姓家族有下肢的遗传疾病,到四十岁就会发病,造成强烈的疼痛和骨骼畸形,诊断为遗传性的风湿骨病。
我继续翻看,终于让我找到了援华苏联专家的病例,还是那个用钢笔的医生的主治大夫,这大夫非常厉害苏联专家的名字他是用俄文写的,说不定他有留学苏联的经历。
这个苏联专家受了极重的伤,一次断了五根肋骨,估计是在井下砸伤的,大夫只是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便把他送到了兰州军区医院了。
一箱子病案粗略扫了一遍,百分之九十都是外伤,有一天甚至送来了七名住院的矿工,再加上苏联专家被砸伤做佐证,可以想象铁矿规模虽然很大,但开采的并不顺利,大大小小的事故经常发生。
最后一篇病例是五三年的三月中旬,和台历上的日期相吻合,由此推测矿难发生的非常突然和严重,没有伤员,全是死口的,而且上级处理异常果断,立刻封井撤离人员,所以这么多重要的档案才没有来得及带走。
面对这些有价值的老档案,我哪本都舍不得烧,可仔细想想我们也带不走,留在这儿再过几年也就散了,于是心一狠烧了几本比价普遍的外伤病例。填了纸张火盆里的篝火顿时旺了起来,我喝了口水,又去拿别的箱子。
铁架上原本应该堆满了各个科室的病案资料,然而由于底层浸水,又遭风雨蚕食,现在比较完整的仅存三个箱子,我抱来的第二个箱子是内科病案,我天生对内科比较抵触,究其原因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怎么喜欢,所以翻得非常快,而且和我想的一样,无外乎腹胀腹泻,头疼脑热一类的常见病。
然而刚翻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五三年了,心中不由得大奇,难道五三年的春天是爱闹肚子的季节?
这时我手中那一本病案才看到一半,后面突然变成了空白,紧跟在它后面的那本的封皮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上面重新用红墨水标明了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