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杭城,还是如此繁华。沉暗天幕下,万家灯火摇曳如海潮。
虞欢坐在一间酒馆里,面前摆着一壶酒,一盘盐水煮花生。
他慢慢地喝着酒,剥吃着花生,时不时扫一眼酒馆门口。
在他对面,坐着中年画师翁同。
“你真要动手?对上那个青衣人,我觉得就算我们两人一起出手,胜算也不大。”翁同道。
“有没有胜算得交过手才知道。”虞欢冷冷地道,“不过区区二十岁,堪堪弱冠的年纪,他武功还能高到天上去不成?”
翁同瞥了一眼虞欢,心道这可不好说啊,也不知是谁的老爹,十年前被初出茅庐的十几岁小姑娘生生剥去半条手臂的皮。
那个小姑娘,如今已是天下第五。
这么想着,翁同却也没有说出口。他在桌上铺开笔墨纸砚,慢条斯理地画起画来。
虞欢看了一眼翁同的画,道:“画纸不错,来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温润纤细。”
“对我来说,只要是皮纸,都没太大差别。”翁同道。
虞欢嗤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今晚两人都很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爆发出剧烈的冲突。
“你觉得这一回赌斗,我们邪道能有几分胜算。”片刻的沉默后,虞欢眯着眼睛,问道。
“估计没多少胜算。”翁同手上画画的动作不停,“正道的顶尖高手太多。我们邪道这边,也就魔门那边有一位,位列天下第三。剩下的天下前十五高手,不是散人出身就是正道的扛鼎者。
“等这一次赌斗过后,邪道元气大伤,你要想像现在这样悠闲地狩猎猎物,就难了。”
虞欢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知道。所以现在就更要珍惜机会了。那几张极品画纸,我一定要拿到手。”
有夜风自酒馆门外吹入,灯火摇曳间,照得虞欢的影子扭曲如恶鬼。
突然间,有青皮混混急匆匆地冲进酒馆,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快步来到虞欢身前。
“您要找的人出现了。”混混低声道,“一刻钟前,他从城西门进了城,沿着西街一路向东。我们几个弟兄在跟着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快到市西坊了。”
“做得不错。”虞欢一挥衣袖,一锭十两整银落在桌子上。
“哈哈,谢谢爷。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这杭城地头上的事情,就没有我们打探不到的。”青皮笑嘻嘻地收起银子,转身离开了酒馆。
“走吧。”虞欢看了一眼翁同。
翁同一面慢慢收起笔墨,一面道:“如果今天事成,不要忘了我的报酬。”
“我虞欢向来不喜欢欠账。”虞欢转身走向酒馆柜台。
翁同将笔墨纸砚收入画箱里,抬脚跟上了虞欢。
他和虞欢存在着理念上的激烈冲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做这么一次交易合作。
在结过帐后,两个画堂轩门人的身影渐渐隐入酒馆门外的夜色中。
……
宁观一行人在逛市西坊的夜市。
原本坊和市都是分明的,可到了现在早已经混在一起,难分彼此了。
市西坊最出名的莫过于泡螺滴酥,一种花式小糕点。
将牛奶倒进缸里,自然发酵后煮成奶渣,使劲搅拌,分离出奶油,搀上蜂蜜和蔗糖,挤到盘子上,一边挤,一边旋转,凝结后就能得到这么一枚枚的小点心。
这点心,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故而得名酥油泡螺,又叫做滴酥泡螺、泡螺滴酥。
宁观一行人中,除了宁观以外,其余的三人都非常喜欢这款点心。
白映雪和小鸽子自不必说,一个是天生饕餮客,一个正值喜欢甜食的年纪。
可是就连青蜉蝣都有些沦陷了,这就让宁观有些意外了。
宁观歪头看去,白映雪一手抱着小鸽子,一只手托着一盒泡螺滴酥。小鸽子喂一口小姑姑,喂一口自己。姑侄二人互动愉快。
而青蜉蝣手上也托着一盒滴酥。
她行走在流光溢彩的灯火下,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间或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咀嚼,每到这个时候,她的那对异色眼瞳就会微微眯起,就像那些惬意地眯起眼睛晒太阳的猫咪。
“啊。”宁观有些失神,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被青蜉蝣那个神情给撩动了。
“怎么?”青蜉蝣转头看过来,又恢复了平日泠然的神色。
“没什么。”宁观哑然失笑,摆摆手。
随即,宁观眼角一跳。
有杀气。
刚才被青蜉蝣的神色撩动时他失神了,居然没有立刻感受到那股杀机。
杀机来自两个方向,离宁观他们不超过二十丈。
青蜉蝣将一块泡螺滴酥放进嘴里,舔舔手指,传音道:“有敌人。两个。”
她也感觉到了。
“有意思。”宁观摸着下颌笑起来,“我昨天感觉到有人跟踪以后展露了一手不凡轻功,居然还有人真的惹上来。”
微微一顿,他道:“我一个人出去,看能不能把他们钓出来玩玩。蜉蝣你就在这里看着白映雪……”
话音还没落,只见青蜉蝣摇摇头,道:“我去。”
宁观闻言一愣。
“你昨天露过一点底,他们不一定会上钩。”青蜉蝣道。
“而且,你真要我照看白映雪,她可能真的会出事。”
宁观闻言无语,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这么恐怖的么?
他无奈地摆摆手:“行行行,你去吧。”
青蜉蝣点点头,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宁观一行人,拐了个弯,身影没入一旁的深巷。
白映雪见状,呆了呆,问宁观:“她这是干嘛去?”
“去钓鱼。”宁观道。
“哈?”白映雪一头雾水。
“总之不是什么大事。她一个顶尖高手,想去哪里不能去?”宁观懒懒地道,顺手从白映雪手上的盒子里摸了一块泡螺滴酥,塞进嘴里。
浓郁奶香和甜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
“果然是女人喜欢的那种口味。”宁观咧咧嘴。
白映雪和小鸽子同时对这个偷吃她们点心还要碎嘴的男子投去不满的目光。
……
“嗯?怎么分开了?”虞欢站在远处的茶楼二楼上眺望着宁观一行人。
“而且落单的还是那最最极品的货色。”
他感觉哪里不对劲,隐隐有些不安。
但是更浓烈的渴望冲击着他的心,让他暂时压下了这些许的不安。
“一定要搞到手。如此极品!”如此自言自语着,虞欢从茶楼二楼上飞身跃下,身影飘飘,踏着楼宇屋檐,穿行在夜色下杭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