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异类与异类

人类。

这是一种生物。

他们有着智能，懂得使用工具，喜欢群居，制定并遵守秩序。

一个人类？可能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一群人类合力，却可以做出让所有生物都为之惊叹的可能，又或是做出让所有生物为之不安的可能。

巨龙。

这是一种生物。

他们有着智能，懂得使用但不屑使用工具，喜欢群居也不排斥独行，制定并遵守秩序却并不包括其他种族的秩序。

一头巨龙？如果觉得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话，那去问问看边境镇的图基思子爵，他会确切地告诉你，巨龙是可怕的怪物，即使只有一头亦一样。

帕芳文斯里的大多数智慧生物和巨龙除去了身体能力差距之外，习俗也有着不同。巨龙在一百岁成年之后，就会被强迫离开所出生的龙岛去历练，而这时龙岛上的长老们都会给他们一句忠告：如无必要，别太过逼迫人类。

——长老最忌惮的竟然是人类？不是跟他们龙族一样长寿的精灵，也不是拥有大量战争科技的矮人，而是那些人类？区区人类竟然也可以令龙族长老都要为之忌惮？

比路尼达十分愕然。因为在他的心中，脆弱的人类并不足以威胁到强大的巨龙。对于这一句忠告，大部份刚成年的巨龙都不怎么理会，只当成是耳边风，吹过之后就没有了。

不过比路尼达不同，他虽然是龙族历史里最顽劣的一个，但这也代表比路尼达是一头与同类不相同的龙。

聪明，十分聪明，别的龙学东西要一年，他只需要一半的时间，学什么都很快，掌握知识的数量可能比不上龙岛的长老，但在他所身处的年龄层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优秀。

就像那些天才一样，自傲但不会平白自大，明白所有事情总有原因。

因此，比路尼达没有像其他同年的巨龙那样视人类如无物，无视长老的忠告，在大陆各地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百年过去，与比路尼达差不多时间来到大陆上历练的巨龙，十之八九都已经成了那些屠龙者的名声和功勋。

当年有很多巨龙的声号十分响亮，什么「雷鸣破坏者」﹑「黑色暴君」﹑「历战魔龙」等等，然并卵。到了现在反而是当初被讥讽最胆小的比路尼达能一直生存下来，活得十分滋润。

是的，比路尼达一直都在观察着人类，找寻他们能被巨龙长老们所忌惮的原因。这行为也成就了他百年以来，在人类﹑精灵﹑矮人等主流种族中的恶龙之名，恶龙的代表人物之一。

「我很了解人类。」比路尼达有自信在大部份同类面前说这一句话。

如果是两个月之前，比路尼达不会相信有任何人类可以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大胆地提出他交流或是谈判的要求。

在比路尼达的了解之中，人类大多因自卑而自大，态度上畏惧着强大的巨龙，但心里却轻视着对方。他们以为所有强大的生物都是怪物，只觉得他们是敌人而不可交流。

在近一百年以来，比路尼达在提出要求之后，从没有试过讨价还价的经历，那些人类多数时间都是逆来顺受，又或是愚蠢地拔刀亮剑，试图以卵击石……

这些行动得出的结果只有两个，被杀得一乾二净，或是双膝下跪双手高举，交出比路尼达想要的东西。

人类总以为巨龙是无法沟通的怪物，如同天地一般无情的移动天灾。

这是所有人类的盲点，他们从根本上将巨龙的存在，由智慧生物搬到野蛮怪物的一行，忽略他们可以说话懂得思考的事实，即使大部份人都知道巨龙其实与人类﹑精灵﹑矮人同样有着社会和秩序一样。

比路尼达在了解到这些之后，渐渐以为这就是长老要求他小心人类的原因，但是这两个月来，有两次打破了他对人类的认知，出现了令他感到「不一样」的人类。

第一个？

——两个月之前来到他冬眠山洞外的人类男性。

「比路尼达，我想跟你进行一笔交易。」

深红色的恶龙比路尼达，警剔地望着前方这一位像是等待了很长时间的人类男性。

在大陆上行走百年，比路尼达对于人类的服饰有一点了解，这男性身上所穿的衣服，是只有贵族可以使用的布料，手指上穿戴着可爱的宝石戒指，不算强壮的身体站得笔直，一头红色的短发十分清爽。

不过，重点并不是他的衣服﹑相貌，而是……

在这近一百年的历练之中，比路尼达第一次看到有一个手无寸铁，连把佩剑都没有的人类，大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大言不惭地说出要求交易的话。

「人类！」

比路尼达一对蛇眼圆瞪，黑色的瞳孔直视着这位男性，直视着前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张开那血盆大口，暴怒地吼出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百年以来的观察，比路尼达完全感觉不到对面男性人类的尊重。

「比路尼达，恶龙比路尼达，最早出现在帕芳文斯的记录是一百年之前，犯过极多罪行，抢劫过大量的村镇，造成了不少于五十年前将兽人迫退到荒原那场战争的伤亡。」

「人类！」

即使是不怎么好的记录，但被人念出自己被记于史册上的「功绩」，不管是谁都会有一种油然自得的感觉。

「我了解你，比路尼达，我是带着诚意而来的。」人类男性脸上露出微笑。

巨龙看人类都是脸盲的，对于面前的人类男性，比路尼达分不出是英俊还是恶心，但微笑是各种生物都通用的，这一个微笑令比路尼达觉得他绝对是跟以前那些人类不一样，就跟比路尼达与自己的同类不一样那般。

但是——

「你凭什么跟我交易？」

性格也好，样子也罢，都无关紧要。

在比路尼达的眼中，什么都应该是凭实力说话，而现时这个名叫帕芳文斯没有其他可以衡量的东西，例如流量，因此这里的实力大约就等同于武力或是能动用的武力。

如果在比路尼达面前的不是只有一个男人，而是个带着一支军队的统帅，他比路尼达可能还会稍稍正视一下他的提议，可惜现时的问题是面前这个人身上连把剑都没有。

说他身穿华服必然是个贵族？

巨龙并不讲究血统，如果说身外物的话，他们只对闪闪发亮的宝石金银﹑好吃的食物以及提升实力的知识感兴趣。即使比路尼达是龙族中的异类，但他的价值观与人类仍然是相距甚远。

「我有你想要东西的信息，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将与你分享。」

比路尼达疑惑，他看不到面前人类有任何的恐惧，真的将他当成了可以交易的对像一样。

「我好奇那到底是什么，可是我不会跟你交易，你不会由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因为——」

——轰。

一声巨响，响彻整座山脉。

比路尼达用他强而有力的前爪，以雷霆之势，拍在人类男性的面前。尖锐如刀一样的利爪，只差不到三公分就可将那人类男性一分为二。

比路尼达在这一击之后，说完了整句威胁，「我会逼迫你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只是这位人类男性在这种巨大压力下，却没有半点动摇，连半步都没有后退，眼神更是如开始时那样没有改变，一样的坚定，一样的自信。

他是看到结局的名侦探，他是打响指的铁甲人，他是决心启动超光速引擎的艾米琳·何朵中将。

他？

淡定得不像是在面对一头瞬间可以杀死他的巨龙，而是在面对一个可以在谈判桌上你来我往的对手。

当比路尼达还想要再说话威吓他的时候，人类男性像是洞悉了比路尼达的想法，先一步开口说道：「我只说最后一次：我是带着诚意而来的，请不要让我对『比路尼达』这个名字，巨龙里最有智慧的一个失望。」

比路尼达不知道两个月之前的自己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但很大机会就是因为这个人类男性的这一句话中，失望的这个词。

不过也正正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才有了比路尼达今天与另一个人类里的异类相遇——

「多玛姆，我是来谈判的！」

听到的瞬间，比路尼达在笑。

半空中的恶龙，咧开了龙嘴，尖锐的龙牙展露在那位手握着拐杖的青年面前，在那些逗留在他据点里的人类面前。在比路尼达成年后离开龙岛的近一百年里，他是第二次遇到完全不害怕巨龙的人类。

是的，这位黑袍青年的眼睛里，如同上一位跟比路尼达谈交易的人类那样，没有恐惧，只有坚定，真的把他比路尼达，当成了可以你来我往的谈判对手。

比路尼达摇了摇头，用着低沉的声音，对着台地中心手执拐杖的黑袍青年说道：「人类，我不叫多玛姆，我的名字是比路尼达！」

贩吸了口气，脸上带着笑意，这不是因为坏而坏的坏人，比路尼达是有故事的恶龙。

「很抱歉，是我的错。因为在我故乡的神话中，有位掌管一方世界的强大领主称之为多玛姆，而当我见到比路尼达你的英姿时，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