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妙珍几个快一日没见韩暮华,妙珍在瑶台上瞧了几回也不见她回来,要不是竹叶派小丫鬟来知会一声韩暮华已经回府,在懿祥阁老夫人那里,几个人要急死。
韩暮华一回来,就寻了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坐下歇息,这一天跑下来,又是酷暑,真让她累的够呛,妙珍忙蹲着给她轻捶着小腿,徐嬷嬷瞧见她满脸的疲色,心疼的嗔怪:“五小姐,这大热天,你跑去镇南大将军府,赚了一身汗一身灰回来,真是给自己找罪受。”说是这么说,徐嬷嬷却亲自拧了湿帕子给韩暮华擦脸。
韩暮华知道她有口无心,笑呵呵的接过了,“知道嬷嬷疼我,下次七小姐下帖我也不去,就在府上避暑!”
“哼,有这么乖就好了!”徐嬷嬷给了她一个白眼,自己却先绷不住脸笑了开来。
韩暮华看了一眼乖巧立在两边的绿银与雨花,朝着徐嬷嬷撒娇的道:“嬷嬷,我想吃糖蒸酥酪。”
糖蒸酥酪是绿银的拿手活,为了讨得韩暮华的欢心,她做过一回,的确是甜糯酥软、清香爽口。
果然,绿银眼里露出一抹喜色,“既然五小姐想吃,奴婢这就去准备。”
韩暮华笑着点点头,糖蒸酥酪做法繁杂,要想快速做好,需要人手,雨花理所应当的就被绿银一同叫去了。
等到两人出了房门,徐嬷嬷才有些担忧的问:“五小姐,有什么事?”韩暮华此举明显是想要将绿银和雨花支开。
韩暮华微微坐起,容色严肃,“嬷嬷,你在府上这么多年,可听说过府里有个主子叫韩珏的?”
徐嬷嬷认真回忆了一遍。片刻,摇摇头。
韩暮华叹了口气,又躺回到椅上,妙函是家生子,连她都没听说过韩珏,何况是徐嬷嬷呢?这个韩珏到底是谁?为什么关于他的事情就连府里的老人都不知道!但是从韩从真话语里,能推测的出,这个韩珏对老夫人很重要,而且,可以肯定韩珏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韩暮华胡思乱想了一通。脑子乱成一团,干脆放下什么也不想,去了净房洗漱。等到绿银的糖蒸酥酪做好送进来,她浅尝了几口就去睡了。
几日后,杜国公夫人来访,本是想定下夏彤的婚事,但因为韩从真极力反对。便拖延了下来,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下令韩从真母女禁足一个月,在梦兰轩里思过。
韩暮华整日思虑着怎么拒了她与李濂的婚事,但是始终没有好方法。
转眼就到了八月,在这期间。长公主对韩暮华关怀备至,外人看来对亲身女儿也不过如此,三夫人更加深居简出。碧落院俨然变成了一个清静之地。
三老爷自从与和煦长公主大婚,便一直没有在碧落院过夜,念着夫妻十多年的情分,偶尔去看看三夫人而已。毅勇侯夫人看不过去,几次来韩国公府要将女儿接回去。都被三夫人拒绝。气的毅勇侯夫人恨不得没有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和煦长公主不但霸着韩凛,还给他纳了一房贵妾和通房。贵妾是内阁侍读邱大人的次女,而那通房就是韩暮华挑剩下的丫鬟梅思。和煦长公主精于心技,她自己已经不能生育,没有孩子,再高贵的身份也站不住脚跟,所以她先过继了韩暮华,又给韩凛安排了两个娇美的姬妾。世上钟情人有几个,喜欢娇柔的美丽女子那是男人的通病,显然,长公主早就看破爱情的钟一,况且中年无子一直是韩凛的遗憾,要想成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女人,长公主就得替他实现这个愿望。并且这也是老夫人的愿望,没人阻拦,她更加的光明正大。
梅思不负所望,八月初就有了身孕,韩凛为此高兴了许久,对长公主也更加看重,梅思因此被提做了姨娘。
韩暮华对韩凛的期望已经在那晚消失殆尽,韩凛于她而言便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她循规蹈矩的尽孝道,却也并不奢望他的回报。在听说梅思有身孕,韩暮华也只是一笑置之,嘲讽的暗暗恭喜他终于有了后。
大奶奶在八月中旬平安诞下了一个男婴,这是韩国公府第一个小小少爷,高兴坏了韩老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家。世子夫人终于可以含饴弄孙,冲淡了她因为贤妃娘娘在宫中的不顺而带来的烦恼。
九月初,林云鹤由五品通正司参议升迁为从四品盐运使司运同,派往山西一带。让整个盛京震惊!林云鹤还未弱冠,就这么受当今圣上重视,让人吃惊,此次盐运使司运同职责重大,主要是为了剿灭私盐贩子,将其规整为朝廷所用。
山西私盐即便是在远在盛京,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些,很多商家大贾都是靠这个发家,比如杜国公夫人的娘家康家,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许多私盐贩子为了护卫自己的地盘养私兵,这些私兵训练严格,装备齐全,并不输于朝廷精兵,而此次林云鹤的任务就是灭了这些私盐贩子和这些私兵。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间多少纷争皆是为利起,林云鹤要去毁了这些人吃饭致富的行当,可想而知,会受到多大的抵抗,而他只是个文官,更是凶险万分。
山西私盐是块肥地,如今国库空虚,圣上肖想这块肥肉已经许久,从前也不是没派过人去整顿,但都以惨烈告终,私盐贩子越是镇压越是抵抗,除非出动大范围军队,用强势的手段根本就解决不了。当初那些镇压的私盐的官吏下场更是凄惨,惹了私盐贩子的嫉恨,有许多都是不明不白被暗杀。
所以,这是个机遇,但是也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做成了就能得到圣上器重,从此官运亨通,做不成,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谁也没想到在这条不归路上继续铺石的会是一个年轻俊才,林云鹤接到圣旨后很平静,林雁山看了深沉早熟的儿子一眼也只是叹息,韩从蓉却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不见人。
林云鹤知道母亲是与自己置气,怪他做了这么重要的决定竟然没有与家里人商量。林云鹤每日上朝归来都在母亲门前站上一个时辰,雷打不动。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日,天气阴沉,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内院的小道上被落叶铺满,淋了雨,湿哒哒的枯黄,林云鹤像往常一样来到母亲院里,站在廊外,安丰跟着,就要给他撑伞,却被林云鹤一手挥退。
淅淅沥沥的秋雨越下越大,林云鹤浑身湿透,雨水带着冰寒透进身体,水珠顺着他越加刚毅的脸颊滑下,留下一片薄凉。他抿了抿唇,透过雨幕看了一眼房门,又垂下眼睫。雨中,林云鹤背直如松,刚强不折。
安丰看着干着急,抓耳挠腮只能陪着少爷一起站。
门内终于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最后房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打开,韩从蓉不顾丫鬟婆子们的拦阻,一把跑到雨中将林云鹤抱进怀里。
这是她的儿子啊,而且是唯一的儿子,他就是她的命,她怎么舍得!
林云鹤终于松口气,母亲此举算是原谅他了,活了两世,此刻,他忽然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父母。
韩从蓉忙让林云鹤换下湿了的衣裳,吩咐人去熬姜汤给他驱寒。
一阵忙乱,等到韩从蓉坐到炕上歇下的时候,就又红了眼眶,“云鹤,你怎么这么不心疼娘啊!”
林云鹤沉默不语,只是眸光幽深坚定。
“你以为山西私盐是那么好镇压的,在这条路上死了多少人,葬送了多少官,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在圣上面前一句话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你叫娘怎么办,娘可只有你一个儿子!”韩从蓉已经泪水盈面。
林云鹤看着母亲伤心,心里也不好过,他抬起袖口轻轻为母亲拭去泪痕,“娘,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能力如何,您难道还不清楚?此行,我若不是有把握,是不会冒险的。”
林云鹤一贯是一个胸有成竹的人,但是这次,他却连五成成功的把握都没有,这么说,完全是在安慰韩从蓉而已。
“鹤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这么铤而走险,难道如今地位你还不满足?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你来盛京,也不该让你父亲惯着你,在西凉多好,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乐乐,娘不要你有多大的出息,一生和乐顺遂便足矣。”
林云鹤身体有片刻僵硬,随即他又坚定了信念,“娘,有些事我现在必须去做,再迟些就来不及了。”
“能有什么来不及,你现在还未弱冠,日子还长着,娘还未看到你娶妻生子,你就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韩从蓉因为哭泣,声音低哑。
“娘,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林云鹤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从蓉又能如何,圣上已经下了旨意,林云鹤先斩后奏,她再有能耐也不能违抗圣旨。
突然,韩从蓉心里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