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纳兰述顿了顿,闭上眼睛,“二十年前一腔碧血怒溅金殿,挚诚为国,却为朝臣所忌,不得不自请远嫁抱琴出关;二十年后听闻尧国遭遇大难千里回奔,却依旧被阻于故土之外,不得履足一步;无奈之下,只得伐木架楼,登高一曲,望城、掷琴、作别、**,临终遗命,求归故土,死士以肉身越尧军杀阵,终将骨灰一半,扬于关城之下。”
他语气凝重沉冷,一字字咬得分明,万军凝然静听,只觉得被那简练而又肃穆的述说,带回了当日石界关下,热血沸腾而又苍凉悲壮的一幕,眼前腾跃起熊熊大火,头顶遍洒下苍苍骨灰!
城头士兵,眼底有泪!
“她最后只说了一句话,”纳兰述蓦然仰头高呼,“生不能与民共苦,死将与国同殉!”
“公主!”
尧羽卫齐齐一个转身,向石界关方向,默然躬身。
冀北联军所有人,连桀骜不驯的黄沙罪徒,都同时微转身体,手按胸膛,微微俯身。
“公主!”城头上也一声高喝,尧国士兵丢下手中弓箭,凝立向石界关。
“今日,她再次回来。”纳兰述面色清冷,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绣包裹,君珂递过一只玉盒,纳兰述慎重地将包裹,放在了盒子里。
“当日石界关下,家母只留下一半骨灰。”纳兰述缓缓道,“她回归故土的心愿,终究没有完成。如今,我带着她回来,却不知遭遇的,是否是再一次拒绝?是否会再一次让她看见,她所深爱的、为之奉献一切的故土和百姓,将她拒于门外?”
他忽然微微躬身,将玉盒捧起,高举过头!
“她已归来,谁予成全?”
冀北联军刀锋齐指,无数利器雪光汇聚,直逼城门,“她已归来,让她回家!”
城头上一阵死寂,人人呆望着一直躬身捧着母亲骨灰不动的纳兰述。那位常副将醒过神来,一把拔掉头盔上的箭簇,跳脚大叫,“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开城放敌是死罪!给我打,给我……”
“哧。”
和刚才飞箭落盔也差不多声响,只是那一次是示威,这一次,却是夺命。
常副将的身子,还维持着那个跳脚高叫的姿态,表情却已经渐渐凝固,他艰难地转过身来,看见身后,士兵都已经远远退开,每个人的神情憎恶而冷漠,看见自己背后,一个老兵,正将一柄血淋淋的刀,从自己后心里抽出来。
“呸。”那老兵一口唾沫,凶狠地吐在了他的脸上,“你自己下地府去打吧!底下的军队你他妈的没看见?底下说的话你没听见?老子开城也许死,不开城一定死,可不会陪你找死!”
常副将睁大眼睛,似乎听懂,又似乎永远不会明白,但已经不需要他明白了,他轰然坠落,溅起尘灰。
“开城!”那个老兵手一挥,“趁东辰大营的人还没赶过来,快!”
士兵们一溜烟奔了下去。
城下,纳兰述缓缓收起骨灰盒,坐直身体,神色淡定,并无惊喜。
身侧君珂,笑意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