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也不想面对一个女王的威胁,但是让我违背誓言,你给我什么报答?”
裘锦风问完这句,对面无表情的宫胤眨了眨眼,悄声道:“想不想知道你喜欢的女人,心中另一个男人的分量?”
外头,景横波毫不犹豫的回答已经传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裘锦风开心地笑起来,瞟瞟宫胤,他觉得最近受的莫名其妙窝囊气,已经报还了一部分了。
可惜看不见这冰山的表情,不过从下降的温度来看,应该不会太美妙。
裘锦风决定再加一把火。
“如果我要你让出王位呢?舍不舍得?听说你的王位,可来得不太容易呢。”
“你坐得住就给你。”
“如果我要你给我磕头赔罪呢?”裘锦风冷笑。
然后他感觉到杀气,剑似地抵在背后。听见宫胤森然道:“你让她膝盖软一分,我便让你一辈子硬不起来。”
裘锦风实在想不到这样的威胁居然是从这冰雪一般男子口中说出来的,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很有杀伤力,他还没娶妻生子呢!
外头景横波若无其事地道:“你当得起我也跪!”
“你听听,你听听,多情深意重,不惜任何代价。”裘锦风冲着宫胤窃笑,“自古都是男子爱江山不爱美人,如今也有美人爱男子不爱江山了。这事儿,足可以写成话本子,在大荒永世流传呢。”
宫胤看了他一眼,裘锦风不想闭嘴的,但忽然就闭紧了嘴。
那股寒意太瘆人,他觉得再说一个字,自己的骨髓一定会冻起来。
然后他觉得自己太无聊。
眼前这个男人和耶律祁不同,他眼神太坚定,巍然山岳,也许自己能给他造成小小刺激,却永远不能动摇他的心志。
关于他理解的,爱和坚持的心志。
“说完了?”宫胤问他,“说完,就把病人接进来。”顿了顿道,“别让她进来。”
裘锦风对外头喊:“回头再和你算账,现在留下人,你去帮我灭火!”
景横波还想说什么,裘锦风不耐烦的声音又在催她,“出去,出去,别耽误我救人!”
景横波不放心,她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裘锦风也许品行不坏,但性子极其自傲执拗,他发过誓不救耶律祁,如今因为自己放了一把火,说了几句威胁,就肯救了?
她本来以为,最起码真的要磕头赔罪的。
老家人在她身后颤巍巍地道:“姑娘,这么久了,你对我家公子的人品还不知道吗?他不答应就是不答应,答应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人的。”
景横波叹口气,事到如今,只有试一试了。
一转手将老家人拎在手里,她对惊恐的老家人笑了下,一挥手将耶律祁送入屋内,高声道:“人给你留下了,你负责给我治好。你要玩什么鬼心思,我就宰了你的老家人。他陪你在这孤岛上居住,想必对你也很重要吧!”
她眯着眼睛,看着那木屋的门,刚才送耶律祁穿门而入,好像看见了一点什么……
“我现在觉得,你果然适合当个女王。多疑卑鄙,恩将仇报!”裘锦风的骂声传来。
景横波听见他骂,倒觉得放心,耸耸肩,拎着老家人闪出了院子。
屋子里,裘锦风在宫胤的监视下,给耶律祁搭脉。一开始神情还挺轻松,渐渐脸色就变了,鼻尖渗出点细微的汗珠。
宫胤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已经认出这是雪山秘藏的某种强大阴毒功法留下的毒性,这种功法可不是谁都能练的,当然也绝不容易清除。
裘锦风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废然道:“他的肝脏已经坏掉一半了,体内血液也受到了影响……”看一眼宫胤,他又道,“和你的问题倒有些近似,只是你的凝聚在一处,他游走于全身,一旦攻心,必死无疑。”
“办法。”
“没有办法。”裘锦风额头汗珠滚滚而下,“我可以冒险尝试给他开膛破腹,取下那一半坏掉的肝脏,这种手术我也是很少做,毕竟没几个人敢尝试,我的老家人可以给我打下手,也知道怎么做,但他已经被掳走了。另外,我还需要一个高手,在手术过程中,始终以内力护持着他的元气不灭,并想办法将血液中的毒逼出,这其间耗费的真力,足够让一个高手就此废了……谁愿意耗费终身功力,冒着就此废了的危险,来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盯住了宫胤。
“你倒是符合条件的高手,甚至你的冰系内功,可以最大程度帮我清洁环境,杀灭毒害,护持他不受感染,但是,你肯么?”
看着宫胤神情,他慢慢地,又补了一句,“你肯冒着成为废人的危险,来救你的情敌。然后无能为力地看着被你救活的情敌,抢去你的女人么?”
“你、肯、吗?”
远处的火头,已经渐渐灭了。
渐渐暗下的红光,一闪一闪地在漆黑的岛上明灭,将宫胤永恒清冷凝定的眸子,映得一片冰晶般的亮。
他立在窗前,却在想着刚才的景横波。
一头乱发,满脸灰尘,鼻尖上不知是急是累的汗水,顺着肌肤冲出一道道灰黑的沟。
那么爱美的人,忘记自己一身的狼狈。
他甚至看见,那一刻,她微微发红的眼圈。
宫胤慢慢地,闭了闭眼。
身后,裘锦风一边叹息懊恼,一边微有得意地,犹自声声在问:
你肯吗?
……
景横波将老家人绑住,扔在一个隐秘的山洞,自己跑去救火。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她觉得自己的疫病已经好了,裘锦风嘴坏人难缠,做事却有品格,她能感觉到那些药不仅不会伤她的孩子,甚至还有助益。只要这次能解决了耶律祁的毒,她就可以离开了。
只是不知怎的,心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完满解决——自从她当了这劳什子女王,任何事情,就没有顺顺利利解决过。
她抬头看看那边的火头,其实已经小了,而且没有蔓延到病人们住的院子。这让她松了口气,院子里那群古怪的贵族,最近对她很是照顾,朝夕相处,她已经对他们生出了几分感情,也怜惜他们际遇悲惨,一直盘算着如果可能,离开的时候带走几个状况比较轻的,就算不能恢复往日荣光,也该到让他们重回人间,过普通人生活的时候了。
前方忽然有叱喝声,还有刀剑相击的声响,景横波心中一紧,她记得这岛上没人有武器。
一条黑影蹿过来,如火如风,长发扬起,嘴角边寒光一闪,竟然叼着刀。
这姿态实在熟悉,景横波呆了呆,一声呼唤还没出口,就看见后边嗖嗖又蹿出来好多人。
这些人轻功不错,浑身扎束得利落,一身黑,背上弓弩刀剑齐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那种人,不是杀手,就是百炼精英战士。
这一大群人都追着前面那一个人,看见景横波忽然出现,当先一人“咦”了一声,抬手就是一刀捅了过来。
景横波一闪避过,转手一刀直刺对方腰胁,她恼怒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杀手,反击也毫不留情。
对方猛地一闪,“嗤啦”一声腰间衣衫被滑破,隐约露出里头的土黄色皮革腰带,腰带上还有火纹印,景横波还没看清楚,那划破衣衫的人已经暴怒起来,低喝道:“这里还有一个!一并解决!”
呼啦一下一群人围了上来,景横波皱起眉,这防守严密的岛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人?怎么上来的?
身后风响,有人猛扑了过来,低喝道:“追我就追我,别拉扯不相干的人!”
景横波一听这声音,一呆,叫道:“左丘默?”
那身影猛地转头,残留的火光里,她眉目中性俊秀,果然是左丘默。
看见景横波她也怔了怔,随即喜道:“女……”
喊了一半她止住,警觉地看了看那些人,景横波迅速和她会合在一起,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追上来了?对方是什么人,怎么看样子是在追杀你,还追到岛上来了?”
“落云城门前你们带着葛莲走,留下了线索给我,我便一直追着,远远保护你。你们上岛后,我先处理了葛莲,然后追了上来,一进这岛就困进了阵法,直到今天,岛上阵法莫名其妙都破了,还起了火,我撞出阵来,看见这火就奔了来,本想找您,谁知道就遇上了这群人,”左丘默顿了顿,冷声道,“他们是浮水天罗卫,隶属于浮水王室,专门为王室铲除异己,执行暗杀,惩罚背叛者以及侦缉监视百官,是浮水最具力量的一支秘密精英军队。”
“怎么就盯上了你?”景横波拉着左丘默就走,几闪之下就闪开了追兵,她直奔她的疯人院,心想这么一支恶军上了岛,这岛的宁静就被破坏了,必须立即通知那些人离开。
“不知道,先前对战时,他们中领头的一个,说我杀了他们的二王子。”左丘默一脸怒色,“我都没见过巫维彦,逃婚是逃婚,何曾杀过他来着!”
景横波一怔,想着巫维彦在落云,试图和世子妃勾结对自己下手,结果被自己抽身袭营,仓皇逃奔,当时自己赶着回擂台救耶律祁,没顾上追究这人的下落,现在看来,被人杀了?
浮水二王子被杀,导致浮水王室派出精英秘密部队,追杀左丘默,甚至追杀到了这个秘密湖心岛……景横波叹口气,心想这里头必定又有人做鬼。
“说起来也奇怪,”左丘默继续道,“原来追杀我的人不止这些,但火头起后,不知怎的,好像人忽然少了许多……”
景横波心猛地一凛。
浮水这支隶属于王室的军队上了岛,那大院子里的和浮水王室有滔天之恨的贵妃王爷将军郡主们……她猛地一拉左丘默,“快点!”
左丘默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跑,跑下树林,越过篱笆,不远处就是那个院子,远远地景横波就看见院门大开,心又是猛地一跳。
她快速掠过去,在将要接近那门之前,忽然脚下一软,绊到了什么东西。